南方是艰苦卓绝的水陆鏖战,周、陈两军呈拉锯之势,反复扑杀在荆湘一带,打得难解难分。
北方则是极为疲惫的攻防战,西北军以不到两府的兵力,应对着从漠北陆续集结而来的突厥各大部族。
敌我悬殊越来越大,突厥人的攻势越来越猛,每一次小范围的冲突,就仿佛暗夜里的火石相击,一点点积蓄起的力量,正在等待着最后一次的爆发。
身为主帅,杨玄风日夜煎熬。
三个月来,瓜州沦陷,西平郡失守,武安城落,突厥大军连下十三城,逼得西北前线的军队全部退守凉州。
比起二十多年前的西凉血战,他们能暂时拖住突厥大军,还在凉州、灵州各大重镇之间拉起一条防线来,已是奇迹中的奇迹。
奇迹的背后,是西北军将士的殊死拼杀和近半的伤亡……
现在的凉州城,已经成了大周的北面门户。这里一旦被攻陷,敌军便会如洪水一般涌入关内,陇西郡、东秦州……甚至长安危已。
一封封请援书石沉大海,若非关内源源不绝的粮草支持,将士们早就坚守不下去了……支持他们的并非一顿顿饱餐,而是有强大朝廷作为后方的底气和保家卫国的决心。
但是,入城的粮食全是新谷,绝非大司马府库中的军粮可比,显然不是朝廷调拨来的。
身为主帅,杨玄风只能看破,却不能说破。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告诉将士们,朝廷的援军不日将至,每个人都要坚持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反攻的时刻,一举将敌人驱逐出家园。
此时此刻,他心中除了焦灼还有……孤独。
坚守在这里,仿佛守着一座孤岛。
更让他不安的,则是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终结。
也许是突厥大军集结完毕,向凉州城发起总攻,他与麾下将士们一同战死沙场;也许是被致力北伐的势力背后捅刀,甚至冠上一世的骂名……
到了这个地步,他终于体会到当年宇文直的痛苦。
面前的敌人排山倒海而来,背后却有奸佞作祟……那种愤怒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他也终于理解了宇文直的选择。
身为主帅,一腔孤勇并无用处,肩上的重担更无法与人言说。在这危急关头,若是自己的亲人背叛,说不准他也会像宇文直一样,选择大义灭亲……以忠义雪洗屈辱,保卫大好山河与无辜的黎明百姓。
此番陷入绝境并非偶然,而是有人精心设计,步步将他推入这场杀局之中。
当日他辞别星河,只想暗地里回府,在父母的灵前敬一炷香,再远远的看着他们的灵柩下葬。
尽管处处小心,却还是被发现了。
甚至他怀疑,自己是从入城开始被人盯上了。
盯上他的人是谁?
他明明躲在暗处,却被偶然离席的石岚发现;紧接着便是宇文衡,不仅不问他得罪,还极力要兑现先王的承诺,册封他为柱国大将军;再然后,便是宇文烈……于大庭广众之下进言由他出任西北军主帅。
到底是谁?
为了对付他,竟设计出这样一个局来!
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设局之人力量强大,残忍又冷血,将边关这么多无辜生命丢弃在敌人的利刃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其实,自己深陷险境并不要紧。
他最担心的,还是对方背后可能的目的。
也许,他们是冲着星河来的……
若真是那样,他们会不会已了秋棠村?会不会要对星河不利?会不会利用自己逼她做违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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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对垒,敌不动,我不动。
这一天,是个难得“平静”的日子。
先锋营斥候回报,突厥人各部族齐聚,正在数百里外的慕尔草场行可敦的丧葬之礼。
按照突厥礼仪,于春夏殁者,待草木初黄乃葬。可敦于三月末惨死,至今已有三个月余。七月孟秋,漠南草原草木初黄,正是她入土为安的“好时候”。
平静之下,杨玄风感觉到十足的危险。仿佛对方双方都在等待着这一天过去,之后便是流血千里、尸横遍野的日子。
这一天,上大将军府北书斋一如往常,人流不息。
有来回报百姓安置,有来禀告紧急军务,有来禀报物资调配,有来讨论排兵布阵、军情战策……从红日初升到夜幕降临方才停止。
当所有人散去,杨玄风终于露出疲态。
他坐到案前,一手揉着吃痛的太阳穴,一手翻着描绘精细的舆图,拧着英挺的眉峰,思索着着今夜凿通护城河,引弱水守城的计划。
因为星河的缘故,如今他用兵打仗的时候,更加注重利用天时。
翻阅过往年的雨水记录,七月中旬往往有连日的大雨。待大雨来临,河流骤涨,平静的弱水河也会变得湍急。
这阵子,他派人沿着废弃的护城河道暗中挖凿,已经基本完成清淤。
只要再忙上一夜,两边便可以汇通了。
最后一步,凿开弱水河堤,将水引入护城河,给凉州城增加一道屏障。
此举虽如扬汤止沸,在如今这个不得已的境地下,却能帮他们再多守上一阵子。
……
“咚咚咚——”
外头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将军,是我。”叶硕的声音响起。
身为先锋军副将,他这个时辰过来,定然有大事,但从语气上却听不出焦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