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片刻,猗苏才慌慌张张地转身,往巷子深处跑。奔了没几步,手腕便被人扣住,她吓得一激灵,甩手就想逃开。
“谢猗苏!”白无常的兜帽拉得很低,仓促之间猗苏险些没认出他来。不等她说话,他拉了她就往巷子外跑,一边疯颠颠地说:“谢猗苏你个笨蛋,这里都是死胡同!万众瞩目,真是飞一般的感觉!”
猗苏本来咬住嘴唇不想说话,被他这么一说,那点稀薄的难过顿时不见。
他们手拉手大笑着跑过青石板长街,到处人群纷纷散开匆忙避让,盏盏红灯笼飞快倒退成红影,水晶珠子散落的光点在视线中摇晃,拉成作清透的光雨,他们沐浴其中。
这一瞬,猗苏觉得自己好像轻盈得真的可以飞起来。
停下脚步的时候,二人已经到了冥府下里的旧城。岁月更迭,昔日的房舍已成废弃的迷宫,鲜有人踏足。猗苏靠在一堵石墙上大口喘气,双颊微红:“我都快忘了跑是什么感觉了。”
白无常一路狂笑,此时咳嗽连连,看向她的眼睛里却有平稳而温和的光:“刚才……刚才买的灯笼都跑掉了……”他缓过气来,将她跑乱的发髻揉得更乱,语调却比动作要柔和太多:“你还好吧?”
猗苏拍掉他的爪子,笑着嗔他:“我没事。倒是你,这样嚣张,不怕被冥君罚么?”
“没事。”白无常豪迈地一甩头,面具上的舌头也异常妖娆地在空中一卷,“本大爷是什么人?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而且……”他顿了顿,“恶鬼之类的谣传,实在是太过分了。”
猗苏低头笑了笑,缓缓问他:“在你眼里,我们和其他鬼怪看起来有区别么?”
白无常沉吟片刻,挠挠头:“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煞气重了有了形态,颜色形状都因人而异。”
“那我是什么样子?”
“嘛……”白无常吊了她好半天胃口,最后居然一扭头,“不告诉你。”
猗苏揪了他的衣袖不依不饶:“话说一半留一半,娘娘腔。”
“你这是哪学来的……”白无常啧了声,顾左右而言他,“啊,要到放烟火的点了!”说着他的手臂在猗苏腰间一托,就拎着她上了屋脊,左右四顾,一脸勉为其难:“也只好在屋顶上将就一下了!好歹这里还挺结实不会塌。”
这屋子原本就高,立在其上旧城顿时一览无余。交错迂回的街巷、古旧空寂的黑瓦房铺展开去,一直没入忘川下游连片暗红如血的花丛中。这里没有灯火,天空蓝得愈发深而纯粹。猗苏不由向来时的方向张望,远远只见得星点成团的暖光,倒映在忘川水里,一路潺潺流来,逐渐没入旧城铺天盖地的静谧和黑暗中。
她抱膝坐下来,看着眼前景色一时失语。
“开心吗?”白无常在她身畔坐下,淡淡问。
“嗯!”猗苏很用力地点头,显得孩子气。
他轻笑了几声。
她一粒粒数着手腕上的串珠,终还是忍不住问他:“送我东西,准备我喜欢的吃食,还带我上岸,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好?”
“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这反问着实刁钻,猗苏噎了片刻才很没底气地说:“那也没有……但是……”这样的好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以为他对自己有意。
“你很想看我的脸吧?”默了片刻,白无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猗苏惊得一跳,转头瞪他:“哈?”随即补上一句:“好奇也是正常的吧,冥府又有谁不好奇你和黑大人长什么样?”
“别管其他人,谢猗苏,你是怎么想的?”白无常语声轻缓,却如同含了千钧重量,沉沉压在她心头。
猗苏停止拨弄珠串的动作,低头不敢看他:“我的确想。”
夜晚的空气好像一瞬间凝滞。她把头垂得更低,却被他温柔而有力地抬起下巴。他定定看着她,忽地就笑了,拿腔拿调地说:“要对奴家负责哦。”
猗苏的脸不自觉红了,下意识要弯唇,喉头却哽住了。
他的手指在耳边勾了两下,单手托住面具下颚,动作顿了顿,缓缓将面具移开。
也就在这刹那,长啸撕裂夜空的寂静,散裂出绚烂明丽的烟花,点亮了一整片苍穹。
灿烂的光影变幻下,谢猗苏第一次看到了白无常的真面目:比所能想象的要更清俊的容颜,眉眼清淡却不凌厉逼人,一笑间唇边两个梨涡微凹。
他低头向她靠近,吐息温热:“记住我,记住这张脸,听到没有?我等你已经等了太久……”
继看到了白无常的脸之后,谢猗苏又尝到了他嘴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