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苏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双颊,告诫自己别想入非非。
伏晏闻声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在干什么?”
“如君上所见,打脸。”猗苏尽量表现得泰然自若,说着又拍了一下:“嗯,有益于提神醒脑活血化瘀。”
伏晏嗤笑着摇了摇头,用眼神清晰传达了鄙夷之情。
猗苏干笑了两声敷衍过去,转开话题:“我住哪里?”
“西厢。”
两人的对话就奇异地走向了沉默。
伏晏将她带到西厢房门前,就转身离开。走着走着,他脸上的神情就尽数收敛干净。
他没想到谢猗苏会对自己的方案这般抗拒。他甚至能感觉到,某一瞬间,她确确实实流露出了对他本身的抗拒。可这又与此前“辞退”谢猗苏时,她的反应两相矛盾。
这种微妙的不协调感,一定要形容的话,便是谢猗苏在他身上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却又一边推拒着他其他的一切--就好像只对一部分的他有着难言的情绪一般。
念及此,伏晏的眉就皱了起来。他调转了步子方向,往东厢行去,拉开门,冲着坐在地上涂鸦的胡中天道:
“谢猗苏之前让你查的那个白无常,你这里可有他的画像?”
※
猗苏之后几天都没有见到伏晏。
上里虽大,却也不过是些楼台和草木,逛久了不免觉得厌烦。猗苏忍到第十天,终于冲去了伏晏书房。里面却传来说话声,仔细分辨之下竟然是夜游。猗苏就有些不自在,默默地转身要退开,门却在身后被拉开:
“我说完了,谢姑娘进去吧。”夜游说话的调子与往常别无二致。
猗苏见他这样便放下心来,和他相视一笑,绕过地狱变屏风进了书房。
伏晏似乎在批阅公文,头也不抬地道:“怎么?”
“我想出上里一趟。”
“清明将近,阴差都没空。还请谢姑娘消停些。”伏晏直接回绝。
有一阵不见,伏晏的态度似乎又疏远刻薄起来。猗苏就有些纳闷,咬着嘴唇在原地傻站了片刻,一言不发地拉开门就走。
伏晏却又将她叫住了:“有个棘手的人物。”
猗苏皱着眉回头:“然后?”
“你若想揽下这差事,等两天。”他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之前我还有事要办。”
猗苏看着他心里莫名一突,故作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到了第三日,伏晏遵守诺言前来,到了西厢也不多话,直接就带着猗苏往忘川上游而行。
“这次是什么人?”
忘川上游居民本就稀少,如今大批居民选择转生,更显得空落寂寥。
伏晏自吐芽的彼岸花树下走过,稍稍回头:“孟弗生。”
猗苏愣了愣:“你想劝动他?”
“一梦浮生尽,休桥孟弗生。他的名头实在是大。”伏晏的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嘲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骗子罢了。”
“一直听人说在他那里可以得到所有想要的,传得神乎其神。”猗苏笑了笑:“倒是从未见过他本人的面目。”
休桥是忘川最北的一座桥梁,再溯洄向上便是忘川源头,无人居住。在这里,浓重戾气遮天蔽日,即便是白日也光线昏暗。方正青石板垒成的平直桥面横跨水面,两旁整齐排列了正红莲花灯,闪闪烁烁的映在暗色水波里,别有股惑人的意蕴。
桥直通向西岸一座矮屋。屋外垂了流苏的细纹竹簾低垂,殷虹的灯光从后头透出来,照亮了门楣两侧悬挂的铜铃铛,仔细一看,铃铛上镌刻着密仄的古怪花纹,像是什么失传的玄门文字。
伏晏显然对这里故弄玄虚的装饰十分不屑,径直走到竹簾前头道:“孟弗生在否?”
里面便传来一阵细碎的珠玉相碰的声响,好像有人穿过层叠的帘帐走出来,一边开口:“何人?”
猗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就被赋予了令人安心却也心痒难耐的魔力,让人不禁期待着走出的会是一个怎样容貌顶尖的美人。
可撩起竹簾的却是一个容色再平凡不过的男人,他看着伏晏和猗苏笑了笑,右嘴角下的美人痣随之一动,这痣大约亦是他外表唯一与美相关的特征。他说话的声音却仍旧动听到极致:“君上大驾光临,某诚惶诚恐。”
猗苏震惊于此人声音与容貌的差距,转念一想又有些奇怪:这人是怎么认出伏晏的?
“你就是孟弗生?”伏晏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转了转,仍旧没什么表情。
那人低低笑了声,笑声如同一阵无意的空谷之风,撩动了池边柳枝,搅碎了一池的月光。他说:“正是某。君上应当是为了转生之事前来的罢?在此前,二位可有兴趣做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