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齿一合,舌尖的血腥气让他清醒了三分。
以血为证,以环为印,击碎圆碑表面最后一道文字!
咣地一声巨响,隔水的结界为这力道所迫,瞬时化作虚无。忘川水与其中的恶物喷涌而入,销骨蚀金。
而訇然中开的圆碑后,千千万幽黑的暗影蓄势待发,便要奔腾而出。
伏晏低斥一声,双掌往正中一抹,薄如蝉翼的新封印初见形迹,吃力地对抗后头来势汹汹的恶灵。
那些魑魅纠缠上来,尖牙刺入他肌理,利爪撕扯他的皮肉。
伏晏只是唇线一紧,不为所动,缓慢地继续铺展开封印。石碑表面被磨平,又现出新的纹路。
可每铸造出一道符咒,后头的恶灵便冲击得更为凶猛。
伏晏咬牙支撑,襟口素白为魑魅啃噬的伤口所沾染,一片血红。他晃了晃,却并未停下施法,再刻一道玄文入石。
他已然濒临极限,明知只要再念一遍真言便可完成封印,却发觉经脉中真力竟有紊乱的迹象,全不听心念指挥,四处奔散。他强行将余下的真力逼出,从外围将封印补完。
便在此时,封印后的恶灵集结成群,渐渐化形为长矛,顶端冲着尚且薄弱的封印正中,含雷霆万钧之力,冲刺而出。
首当其冲的,便是正对石碑的伏晏。
矛尖对准他胸口,穿透封印正中刺来。
一只手将矛尖以两指夹住了。
也就瞬息的停滞,封印破损处迅速复原,光芒大盛。
可世间所有的恶已然逃逸出来。
伏晏便不由涩然地笑了,心想着看来自己只有以身祭阵,与这些恶灵同归于尽。他心下异常宁定,这才后知后觉地抬眼看向阻住恶矛的来者,眉眼却顿时凝住了。
谢猗苏。
她与忘川同源,自然不受那些魍魉侵扰,黑色的衣袍与鸦发在水中舒展开来,宛如魔尊座下盛开的夜莲。
伏晏一瞬以为自己是力竭出现了幻觉。
可她却朝着他笑了,夹着矛尖的手指向自己的方位一拉,冰冷恶意化作的利器穿胸而过。
※
“有没有可能,让我以身为凭依,将忘川的恶全都带到九魇来?”
九魇黏稠的黑暗仿佛也因为猗苏这个大胆到极致的提案凝滞。
片刻后,九魇叹了口气,仿佛觉得好笑:“先不说你受不受得住这段路的煎熬,将世间所有的恶带入这时空外的地带,也就意味着忘川的恶便暂时从世间消失了。”
猗苏凉凉地道:“所以你们可以接纳?”
“问题不在此。不单单是恶的存在,这个忘川之恶的概念也会被人忘记。”九魇不耐烦起来,却又忽然觉得这个假设有趣得紧,切换了含笑的语气,就差哼个小调,“也就是说,你会和这恶一起彻底消失。”
猗苏对此只是默然不语。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硬撑着把那些东西带过来。”声音转冷,九魇喃喃:“我们存在的意义,本就在此。”
猗苏眼神平淡如无风的深潭,她静静问:“之后会如何?”
“等过剩的恶意处理得差不多,与外界连通的门就能再次打开。如果碰巧外头还有人记得你,你又还活着,也不能说是毫无希望。”
九魇压低了声音:“你是认真的?你知道要怎么以身为凭依?你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么?”
猗苏扬起下巴,粲然而笑:“当年那个阳魂的债我一直没还,本来一命抵一命,如今这么做未必致死,我还得了便宜,没什么好犹豫的。”
她目光微转,声音柔和了些:“况且,本就是我的缘故,才累得他此前重伤。”
九魇没有再劝她。毕竟恶便是他们的食粮,猛兽绝无拒绝到口的猎物的道理。
这雌雄莫辨的声音只是意味不明地叹息,呵呵地冷笑:“如今封印已然完成,不过是现有的恶逃逸出来,他无力驱赶罢了。封印片刻生效,三界无忧,至多伏氏从此绝后。呵呵,看来你还是不免俗,是个为情所困的蠢货。”
猗苏没答话,只是冷然地回首一瞥,打开通向外界的门洞,飞身而出。
她到得正是时候。
眼睁睁看着那矛尖从石碑后穿出来,谢猗苏觉得自己那一刻都要忘了怎么动弹。但她到底还是记得要将那长矛拨开,不过是一瞬眼神的交汇,她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可另一个自己却清醒地判断着长矛的势头:她挡不住,势头如果不止,任由化出这利刃的恶灵散开,他们都要完蛋。
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在这一刻动手了。
猗苏本不想让他看见她这幅模样。她知道他会难过。
可这是最快最简单的方法。
痛意来得很迟,势头却猛烈,她竭尽全力没皱眉,笑却敛了。浓烈到令她双眼发黑的戾气随着这当胸一捅冲进身体,有什么刺穿她的肌骨破茧而出。七窍发热,好像有东西流出来。
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她知道一定很可怖、很丑陋。
伏晏重姿仪,如果这便是最后一面,未免可惜。
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丑恶,他便更容易忘掉她,胜过她独活的苦楚。
转不了身,只能凭着感应朝着九魇逆波背行,身上好像长出了羽翼,扇动每一下都痛入骨髓,却实打实地在移动。
谢猗苏竭尽全力睁开眼定睛看向伏晏,眼前蒙蒙的全是血色,好久才看清楚对方的面容,隔着水波离得却已经有些远了。
但她将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