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察觉到对方的瞪视,偏头看他,却没法在那张普通陌生的脸上找到丝毫记忆,倒是对方的眼神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不过她现在满心都是康康的事情,也没心思多想,只是朝对方点了下头,随后朝还在发愣的其他人说,“堂屋里太过拥挤,不如搬到院子吧,杜大哥,杜二哥,麻烦你们搬一下,我先去给康康换身衣服。”

说完就抱着一直低头数手指的康康进了屋子。

把小家伙放到床上后,转身去柜子里拿新的衣服给他换上。

“我错了。”等温暖的手指轻轻划上脸颊,一直抿着唇的康康才低声开口。

安宁动作一顿,随后无声叹气。

她轻轻用沾了泉水的手帕给他擦洗脸颊,一边低声问,“康康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我不该打架。”

安宁收起手帕,蹲下,认真和他对视,“康康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

小家伙张了张嘴,对上她的眼眸,终是抿起,没说话,显然他不觉得自己错了。

安宁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她轻轻捏捏小家伙的小耳朵,“康康既然觉得没错,又为何要强迫自己认错呢?”

“我……”怕你生气。

安宁叹气,“那康康说说,为什么觉得自己没错呢?”

“他们骂人,又打了小虎哥哥,还抢我东西。”

“嗯,的确,康康只是为了捍卫自己才反击的,也并没有错,但是娘却并不赞同,康康还记得之前娘说过的话吗?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吃亏。”

“可他们先打人的。”小家伙急了。

“娘知道,但是康康,若今天没有杜叔叔及时出现,你觉得你和小虎哥哥会如何?你们可能不止护不住自己的东西,还会遍体鳞伤,康康,有时候不吃亏,并不是一点亏都不吃。”

“我,我不明白。”康康无措的看着她,眼底全是迷茫。

“圣人曾说,勿要以小失大,有时候吃点小亏,却能避免吃大亏,适当时候,当要审时度势,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

“可他们骂人,我不要把东西给他们!”小家伙很是气怒,一想到要对那些人妥协,他就觉得很不舒服。

安宁却是轻笑起来,抬手揉揉他的头,“娘不是说要你完全妥协屈从,人能没有傲气,却不能失了傲骨。很多事情,除了屈服外,还有很多解决办法,比如如果那时候你们把糖人作为引子,丢给别的小孩,祸水东引,然后和小虎哥哥跑走呢?”

小家伙睁大眼睛,似懂非懂,心里又有些不甘,似乎觉得还是便宜他们了。

安宁无奈,“康康还记得娘昨晚讲的故事吗,寒山问拾得,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答,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是……要惹让吗?可你刚刚不是说……”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你处弱势,凡是便只能忍,不然只会吃亏。当然也不是要一辈子都忍,该反击的时候也要反击,万事以自己和身边的人安全为先,懂吗?”

康康沉默了一会,才抿唇点头,不过还是低落道,“但我不喜欢他们,他们还骂我是……野种。”

安宁气息一沉,好一会才道,“那康康觉得呢,康康认为他们说得对吗?”

“……我,我不知道。”小家伙憋着嘴,心里很是难过,其实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也这么觉得了。

“康康。”安宁声音微沉,面上一片严肃,“你是娘的宝贝,是娘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若你否定了自己,便也否定了娘,你觉得外面那些人骂娘的话是对的吗?”

“不是的!”

“康康,每一个人的价值,每一个人的存着,不是别人说来的,你是什么人和别人无关,你该有自己的判断。”

自从安宁变了个人后,康康还没见过对方对自己这样严肃的样子,顿时全身紧绷起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措和紧张。

“康康,世间没有清白的人,哪怕是圣人都有为人所诟病的地方,就像寒山和拾得,他们是神佛下凡,得道高僧,哪怕是国君都要为之敬仰,但曾经却也有过被诸人排挤厌弃的时候,若那时候他们也否定自己,又如何有后来的得道高僧。”

“康康知道拾得的名字由来吗?”

康康愣愣的摇头。

“拾得是主持在路边草丛捡到的,所以取名为拾得,他没有父母亲人,幼年多遭排挤谩骂,可他却能从一个为生活所苦的小沙弥成为举世尊崇的高僧,名垂千史,而那些谩骂嘲笑他的人却终其一生都只是平庸。”

“所以,康康,你要明白,一个人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不是别人说出来的,是由自己决定的,寒山同拾得的这两句对话并非一时之言,而是他们经历出来的领悟。”

话落,室内陷入沉默中,却没了先前的压抑。

康康的双眸前所未有的明亮,仿若撕开了那层遮住的阴霾。

“所以,康康,现在还觉得自己是野种,是多余的吗?”

明明是很伤人的问题,但如今问出,却反而轻快起来。

“我不是!我不是野种,我是,我是娘的宝贝……”说到最后,康康脸红成小苹果,却是抿着小嘴,眼里都是笑意。

终于被叫娘了啊,不容易呢。

安宁只觉得心里霎时间被什么东西给塞得慢慢的。<


状态提示:第二十二章 改观--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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