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垣抓起水瓢,掬起一汪热水,自头顶冲刷下来,阿星打他身边儿伺候,只见着他半边未损面孔,是生的极好的。
此间氤氲着大量水汽,“各地风俗不同罢了。上回那顾家的柿饼,老家来信说,这吃食甚好,让我再买一些,送给京中任职的叔伯兄弟,好走动一下关系,最好能调任京中。”
阿星手里拿着丝瓜筋,正要给孟仲垣搓背,“那大人心中怎么想?”
孟仲垣叹了口气,“老家人自是想要我调到京中去,但我那嫡出的大哥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去了西京,惶不如在这松阳小地,享一世太平。”
阿星手上一顿,轻声问道,“大人果真这么想的?”
孟仲垣将双手靠在木桶上,神色晦暗,不知想起了什么。
次日一早,九斤就出发了,搭着老九叔进城的骡子车。其实九叔今日不想进城,无奈九斤软磨硬泡,硬是带他去了。
由于秀儿被兄长禁了足,只得着顾乐与顾喜两兄弟去东平县取东西,而顾平顾安则按照九斤的指导,自己练习功夫。
顾乐、顾喜两个,是搭了车马去的东平县,顾喜为人内向谨慎,顾乐则活泼许多,二人到了东平县没多久,就找着了这‘永平记’的门面。这当值的伙计是个贼眉鼠眼,阔鼻高腮的,见来者是两个穿着布衣的小娃娃,便有些看轻,一边抹着柜面上的浮灰,一边轰赶道,“去去去,哪儿来的野孩子,莫要扰了东家的生意。”
两兄弟相视一眼,顾喜从怀里取出张锁匠留下的取物凭证,倒是丝毫不忌讳方才伙计的妄言,双手呈上,“这位小哥,我们是今天来取货的。”
那伙计倒是眼尖,见了自家行号的商徽,顿时变了脸色,“原是客人,多有得罪。”说话间,拿那擦柜面的抹布使劲儿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张锁匠,来人是你的客人。”
张锁匠正在后间吃花生米就着小酒,正得意着,听说有客人来了,脚下虚浮,跨了几步,来到铺子里头。
那伙计见张锁匠又喝醉了,一脸鄙夷。张锁匠是认得顾乐的,因为他平生,从未见过这么埋汰的娃娃,一边站着的,模样像个女娃娃的顾喜,他也隐约有些印象。
“是顾家的小哥儿啊。”张锁匠一说话,满嘴酒气,打了个酒嗝儿,他刚一说完,就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拍了一下脑门儿,吩咐道,“你快去把掌柜的请来!”
伙计听了这话,十分不解,这掌柜的何须来这儿见这样小的主顾?因此脚下未动,犹在迟疑。
这张锁匠正在酒劲儿上头,犯了混,伸手甩了那伙计一巴掌,伙计睁大了一双鼠眼,骂道,“老匹夫,你打俺干啥?”
张锁匠正色喝道,“若是误了掌柜的大事,你以后也甭在‘永平记’‘混了。”
伙计揉了揉被招呼了一巴掌的面颊,一溜烟儿小跑,进了内堂。
顾乐、顾喜两个让张锁匠招呼着,坐在凳子上,一人给端了盘儿糕点果脯。顾喜推让了几下,倒也吃了。
不过片刻功夫,里间就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是东平县分号的欧阳掌柜。
欧阳掌柜生的慈眉善目的,活像一尊弥勒佛,见人三分笑,“这两位想必就是顾家的少爷。”
身边儿的伙计听见自家掌柜的,对这两个布衣娃娃如此客气,那脸上的一巴掌也顿时不疼了。
顾喜拱手说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们二人今次是来,取回订做的器物的。”
欧阳掌柜笑了笑,“我知道。”挥了挥手,那伙计将托盘上的红色绒布掀开,下头放着一件刚打造好的铁器,与顾秀儿在马粪纸上作出的图样,不管是形制,还是大小,都一模一样。
顾乐眼睛眨了眨,“谢过掌柜的,敢问这器物耗用了多少白铁?咱们好数出银子来给您。”
欧阳掌柜摇了摇头,“顾家少爷,这件器物如此别致,敢问是拿来何用的?你告诉了我,这成本费用,就免了。”
顾乐心中一喜,这掌柜的表现,果然和昨晚二姐嘱咐他的一般无二。顾乐颇为为难的看了欧阳掌柜一眼,这表情出现在一个七岁的娃娃脸上,十分奇怪,更何况,他还是个极为埋汰的娃娃。
欧阳掌柜见状,继续问道,“可是有何难处?”
顾乐此时为难道,“是这样的,我家姐姐说,来这儿取物,按着时下白铁的价钱给您工本费便好,若是您问起了这器物的作用,那么,要收您一百两的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