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之城廓,舌之门户,开合所言,荣辱所系;厚薄棱缩,观知人事,唇如青黑,苦疾贫寒,唇色丹砂,衣食齐福;唇薄色紫,毒杀妨亲;唇平不起,言事妄语,唇缺而陷,灾而夭寿;唇生不正,言词难定;此名曰:说唇。——摘自《无字天书》降阴八卷。
……
铛啷……铛啷啷!
一阵盆沿儿敲打声响过,打巷子北边走来个糟老头。
眼瞧老头身上的灰布马褂上破了几块,黑布鞋梆开了线,透出一股穷气。脚下疾步如飞,一条扁担挑着营生的家什,一头是烧得热气腾腾的炭炉,另一头是花梨木箱,箱子敞口没盖儿,里面装的尽是剃刀梳子篦子水盆火罐,还有收拾碎发的箩筐……
来的这位——正是担挑儿剃头刮脸的张老善!
俗话说:没有几手本事,填不活一张嘴。
张老善是通河人,颇有‘本事’。年年春来一暖,他便扛着一把长杆扫帚,走街串巷给人打烟囱;再暖一些,等南边的鸟来了,他就在南门外的土冈或杂树林子里支上一面小网逮鸟卖。逢谷雨一过,天明时,他去上街卖伞,天晴时又改做泥瓦,蹬墙上房掀瓦修顶子;再入冬后,他在街口摆个大水缸,将熬好的红果梨片杏子水倒在缸里,打上头再压上大冰块一镇,盖块湿布,当成冰凉透骨镇口拔牙消火解渴的冰汤来卖……
当然。平日里他也不闲着。挑着一副剃头担子游街窜巷,专门为人剃头刮脸。
这才是他的本业!
听旁人说,张老善当年在老家学艺时。拜了一位‘还俗和尚’,功夫能耐本事一招全都学了。还把功夫揉到手上,能抱着一个挂霜的老冬瓜剃,只剃掉瓜皮上的一层白霜,老冬瓜表面坑坑洼洼的,能练出这一手来才算真有手活儿。
眼下!
张老善径直走到街头儿,抬头见有间土坯打墙围的院子。院墙挺高。上边只露出三两个青瓦顶子。院子里几棵老枣树黑紫黑紫,没发芽儿。带刺的树杈密密实实地罩在上头。院里没有动静,树上没有鸟叫,烟囱眼里也没有烟往外冒,冷眼一瞧。倒感觉像是有什么奇人怪客住在里头……
咯吱!
张老善目光一跳,跟手推开院门,大步几下迈进了院子里。院子不大,颇为空敞儿,院内仅有一间小屋,屋内有明有暗。说话间,正有一人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打屋内走了出来!来的是一位干瘦的老头,五旬有余。偻腰曲背,穿着一件素黑的褂子,后脑勺上拖着一条长到腰际的白辫子。辫子尾上缠着一道红线!
“老主顾!”
张老善连忙拱手叫道:“瞧着日子到了,我又给您打辫来了!”
干瘦老头嘴角微微一笑,拱手回道:“敢情又要劳烦您了!”
简短寒暄后,张老善将挑子卸下,从院子里搬过一条方长凳,叫这位老头座定。跟手在花梨木箱底取出来一口铜盆。左手提壶往盆里倒了一盆热水,又打盆里捞出个热手巾。冒着气儿滴着水儿,往这老头的头顶上一罩,先用热气腾润了发根……
张老善跟这位老头并不算熟悉,心中只道他是个怪人!
为什么说是怪人?
因为常听街坊四邻讲,说这老头整天憋在院子里不出门,不到吃饭拉屎不露面,无论是谁都不准进他的屋子,逢人也无话,问也不多答,想什么干什么谁也不知,整条街有他没有他一个样儿……可凡人不能免俗,到了剃头的日子,这老头就招呼张老善进院,为他把辫子精心梳洗整理一番。
往来如此,这二人也就有了些话聊……
擦擦擦!
张老善一边用磨纸打着剃刀刃,一边嘴不闲着,张口说道:“你说这人活在世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张嘴!两只手都是为嘴长的,一天不忙乎,嘴就得饿着……现在世道变了,有吃官饭的,有吃洋饭的,可咱们人家吃什么?专吃‘猴子们’手里掉下来的‘枣儿’,捡来的吃不着新鲜……”
“人活世,明处乐,暗处歇!”
老头开口回话道:“热天躲在阴凉地界打盹儿,冷天就躺在阳光的地界睡觉!”
“您说的这叫享福……”
张老善瞧着刀子被擦锃亮,又用手摸了摸刀刃快了,便取下热毛巾,开始刮老头脑门上的新发茬。一面刮一面又说道:“……人生在世,热热闹闹,全靠折腾,官人们折腾品级权势俸禄,咱们折腾的是吃喝穿住买卖钱财。这世道也在折腾,你有心到茅坑里瞧瞧去,旧书都被擦屁股了,他们说这叫:革新除旧……咱不说别的,单说现在人人剃的都是分头、背头、平头,还有光头,再没有人留辫子了,我这行当快绝了……剃头带刮脸,刮脸都算赠的!”
老头听后眉头顿时皱成了‘干枣儿’,心里不是滋味儿。
紧接着,又听张老善继续说道:“你要说这辫子……早些年割辫子的那年头,一根根又粗又长的辫子都被人挂在铺子前卖,一个铜板买一根,全被人拿回家当蝇甩子……”
“啧!”
话未说完,老头身子突然一震,惊得张老善手上一抖,剃刀在头上刮破一道口子。张老善一愣神,赶紧用皂子沫将口子给堵住,不叫血出来,只刹的头皮好疼!
“您这是……”
张老善低头一瞥,握着剃刀不敢再动,眼瞧着这位老头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张老善心里暗道奇怪,不知自己那句话说的直,冲了这怪老头的心气。只见老头长叹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