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位称彭大夫为伯父的武者不住地打量孟戚,这里四个人,他跟彭大夫没得说,墨鲤是秦老先生的弟子,那么这人呢?
“还未请教阁下尊名。”武者阻止了彭仙人说灵药村的事,警惕地问。
“此乃我挚友,一同出门……”
“我是阿鲤的契兄。”
墨鲤都没能把“游历”两个字说出来,被逼得卡了壳。
孟戚眼都不眨,扬州东面靠海的地方,契兄契弟多得是,有什么稀奇。
屋内一阵死寂。
“咳,恕老朽眼拙。”
有这么神来一笔的搅合,彭大夫心中的悲恸平复了许多,至少不用再吃护心丹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晚辈,再看墨鲤,无论如何他跟秦神医勉强都算是后继有人,后辈的祸福他是管不了,只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地活着罢。
“这是韩大夫的幼子,名灿。韩大夫的遭遇,你们方才也听了……阿灿在衡山派学过十年武功,还是当年韩大夫救治了一位衡山派内门弟子的双亲,才得了这份机缘。”
武者这才回过神,愧然道“可惜我不是那块料,没能学到什么东西。”
“乡野人家,没什么大抱负,也不指望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能身怀内功恶疾难侵,遇事能逃得一命,就再好不过了。”彭大夫叹息道,“我若不在了,灵药村还得托付给你。”
韩灿闻言神情复杂,隐隐有抗拒之色。
彭大夫长叹道“阿灿,当年害了你父以及其他大夫的村子都已面目全非,活着的村民亦非当年之人。那些不信医术而磕拜鬼神的,鬼神不能给他们续命,病情不重逃得一命的村人又因惧怕恶鬼缠身纷纷出逃。这些年你也从商队那里打听过流民是什么模样。”
如果还在楚朝,流民或许还能得到安置。
楚亡之后,三王恨不得打到头破血流,流民里的男丁直接就拉去填充兵营,老弱妇孺无人搭理,颠沛流离。
没有路引跟田地,去工坊做活的百姓,饿死累死的不计其数,只有少数人成功在他乡落了根。
就算不打仗了,流民依旧很多。
彭泽这里死绝了人的村子,不也没几年就有了别地来的流民,形成了新的村落。
恶疾又怎么了?道听途说没见过恶疾发作是什么样的百姓根本不怕,这里有田地,能打鱼,破屋子修修就能住,病死总比饿死强。
“他们是死了,可是后来的人又好到哪里去?”韩灿悻悻地说。
墨鲤与孟戚对视一眼,彭大夫虽然没细说灵药村的情形,但是以他们的心智,猜都猜得出来。
——既然民多愚昧,那就跟着他们的想法来,完善了坠入饿鬼道的说法,还扯上前世罪孽今生因果,半是威吓半治病,治不好的那些是罪跟债太重。孩童跟年轻人被救回来的就说用阳寿抵了一部分罪,只要今生不造因果,来世还能投个好胎等等。
自称彭仙人,大约借了活八百岁的彭祖之名,还沾了下彭泽湖的首字。
那边韩灿愤愤道“不说其他,单单这灵药村的人,口上心里敬着神佛,敬着伯父,可是能捞钱的时候他们巴不得将一份药膏卖出十倍的价。伯父让家家户户做药膏,说是能驱邪洗罪的灵药,结果商队贩卖到县城价高到百姓买不起,多少人根本不下田也往身上涂。村人听说城里的价格后,最近邻村上门求药时他们也胡乱开口涨价。长此以往,真正要用药膏的渔夫农夫买不起,不用的人信以为真,恶疾岂不是又要蔓延?”
彭大夫笑道“你不是不关心外面村的人吗?怎么还为他们担心上了?”
“伯父!”韩灿差点恼羞成怒,强辩道,“我是不喜灵药村的这些人,您要是……他们绝对做得出来拖家带口去城镇兜售药膏,甚至去别的地方装神弄鬼,他们可不懂医术,给人乱治一气,骗钱害命怎么办?”
“凡事有利有弊,至少药膏的方子是传出去了。”孟戚忽然开口道,“至于灵药村的这些人,也就骗骗彭泽附近的渔村,再远的地方可不会信他们说的这一套,就算有信的,也会盗取或者逼迫他们说出方子,骗人的活没那么容易。”
韩灿瞪着他,彭大夫一边咳嗽一边笑“不错,老朽这些年在村里你也见过。鬼神之说虽然有效,利字当头他们就能忘记一切,可是眼皮子浅还大字不识,能做什么?只要你继续守着灵药村,那些病了的人想要活下去,自然会到这里来。老夫只是忧心你不愿继承老夫与你父亲的衣钵,继续行医。”
韩灿面露挣扎之色。
彭大夫宁可装神弄鬼也要留在这里,为了什么?
那些大夫出事之后,再也没有医者肯来这里。
彭大夫不愿众人与秦逯的心血白费,只有留在这里,他才能诊治更多的恶疾者,能不断地改进药方,传于后世。他怎么会不恨愚昧无知害死医者的村民,然而他放弃的话,后世就缺了一份治恶疾的医书方集,有志救人活命的大夫需要重头再来,或许会像他们那样遭逢不幸。
“阿灿,你只需收一个心性皆佳的徒儿,将来再把这一切交给他,就算完成老夫与你父亲的心愿了。”
“伯父……”
韩灿垂首,尽管灵药村的人在他看来无可救药,可是村中仍有懵懂孩童,亦有真心实意感激他们的老妇。
“好了,别让秦神医的徒弟看笑话,说来你们也是同辈。”彭大夫笑呵呵地说,“老夫跟阿灿所学不足,读过的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