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的蔡元培给过小费,在门童拉开饭店的大门,进到大堂之后,他忽然又一阵眩晕。虽然天还未完全黑,饭店大堂的房顶上吊着的西洋电灯都已经开了。明亮的光芒照在大理石地板上,纤毫必见,这耀眼的灯光把他给刺的眼晕了。
匆匆的回到房间,妻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她帮着他帮把外套给脱了下来,然后挂在门后面的衣架上。看到妻子略显庄重的脸,蔡元培问道:“怎么了,那边出事情了吗?”
“没有。”黄仲玉轻轻的道。
“不是吧。”蔡元培拉着妻子拿着礼帽的手。“今天怎么了?”
“真的没有什么。你今天累坏了吧。快去洗澡吧,待会还有酒会呢。”黄仲玉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手,然后转身向浴室,“我也要去吗?可是我不会跳舞阿。”
“不一定要跳舞,要是要人请你跳舞,你就按照我教你的那句话说一遍就好了。”蔡元培边脱着衣服边说,见妻子没事。蔡元培的心思又放在待会的募捐酒会上了。
“可是我分不清楚他们是西洋哪国人,是用德国的还是英国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先用德国的吧,今天德国会更……”蔡元培边说边进浴室。但是他还没有进去就被妻子从身后抱住了,他问道:“怎么了?今天,出什么事情了?”
“我……我今天陪蔚丹的妹妹去看了他……他……”说到这她便说不下去了。为了怕邹容妹妹害怕,她今天下去陪着她一起去四明公所的,打开棺盖便被邹容的遗体吓了一跳。因为棺内外都放置了冰块,遗体并未腐烂。但是让她吓一跳的是邹容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是打开的,目光虽然呆滞,可里面愤含的不甘和怨恨却刺痛了她。只不过这也许是个眼花了,再看就不是这样了。
“原来这样啊,”蔡元培转了过来,抱着妻子又问道:“蔚丹的妹妹吓着了吗?”见妻子不说话,他又微笑道:“哦,原来人家小姑娘都被吓到,你倒是吓坏了。哎……”
蔡元培还没有说完,黄仲玉便道:“我…不是吓坏了。我是担心你,孑民,革命真的这么重要吗?我们,我们过以前的日子不好嘛?”
“不行!”蔡元培摇着头道:“中国不革命已经不行了,我们这些人生逢其时,不激流勇上那么就是到死也不安心。”他说的沉重,怕妻子不听自己的,又想说什么,张着口又止住了。他其实很想告诉她,复兴会的人都已经决心赴死了:小徐日日夜夜和炸药档案睡在一起,只要有人敲门暗号不对,炸药就会被激发;竟成在关外军营之中,已经死里逃生了一次,其他时候也是危险无比;而远在欧战的宪鬯,因为学习之余还要督促德国的各项事务,已经累的吐血,现在已经进了医院……其他还有陈锡民、王世徵、吴宝地更多更多已经为了革命撒尽热血的人。而他现在,住在最高档的西洋酒店里,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其他人一辈子都未见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革命要退缩呢?
似乎感觉到了丈夫的决心,黄仲玉从他的怀里出来,然后道:“快去洗澡吧。一会就酒会就要开始了,你不是说要收到一百万吗?”
蔡元培见妻子好了又听她这样说,便道:“你没事就好,我不会出事的。你就放心吧。”
晚上七点开始的募捐酒会办的很成功,当葛尔士男爵读出本次捐赠数额为八十二万四千八百马克并二十万五千五百九十两白银的时候,全场一片欢腾。大家都为这次能募捐到这么钱而感到吃惊,但是蔡元培却知道,减去德国政府的五十万马克和天字号企业十万两的捐款,其他的折合成银元还不到三十万块,这些钱够学校用多久呢?
蔡元培正在算钱的时候,旁边便有人找了过来,“蔡老爷,蔡老爷,犬子可就要托付给您了,只要他能学好……”来人喊蔡元培老爷,还是把他当翰林院编修而不是中国教育会的会长。不过一会之后客气的声音一变,训斥道:“见了先生还不行礼。你这个……”
来人是禅臣洋行的买办郑渭刚,他自从进了禅臣洋行之后就想着自己的儿子里挑一个有出息的派去德国留学,学成之后便像汇丰银行买办席正甫一样,买办之职父死子继,只是德国毕竟太远。家里老太太不放心便没去,去年听说教育会将办一所德国正规大学堂,便把儿子送来了。
“哦。郑老爷不要客气。贵公子品学兼优,日后一定是人中之龙啊。”蔡元培刚才听到他捐了一万两,已经不算少的了,对着金主说话不得不客气的很。
郑渭刚开怀大笑,五个儿子他最喜欢这个了,现在被蔡翰林说成品学兼优。怎么能不高兴。高兴之余又再客套几句,见旁边还有上来搭话便告罪走开了。
“孑民。你今天那番话说的好啊,不管西洋还是中国,大家多一点体谅,多喝茶多交流,也就不要打来打去了。”上来的是虞辉祖,刚才就是他代表天字号捐了十万两。
“含章兄,这次还要多谢你了。”蔡元培说道。他知道这十万两不单是天厨、天通、天宝、天燃这几家公司出的,里面还有虞辉祖自己的钱。
“谢什么啊,你这是办正事。”虞辉祖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