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裴子幸脑海中闪过。
他不知该怎么看待这个离群索居、过早苍老的草鬼婆。
她是很强的。
老道士酒醉一生也不敢上门报仇的shr基金会,被她随手灭掉了两个外勤小队和众多研究人员。
她也是极弱的。
每次村民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她都不敢抬头,只会弯着腰一言不发地默默离去。
她是慈悲的。
这么多年来,她不知在那缺医少药的村子里救下了多少性命,甚至宁愿孤苦终老,也不愿带走一个女孩来山中陪她。
她同样是无情的。
这些天化身为蝶,她总是静默地悬浮在半空,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如野兽般撕咬、拼杀。
面对这些血腥,她甚至非常理智和冷静,最初时还经常注意销毁证据,提防被社会上其他人发现。
虽然王宇飞的身体还没到能够承受她灵魂夺舍的标准,可她还是会在每次的血腥之后,利用秘术短暂控制他的身体,让他将碎尸打包、抛弃,回家打扫现场,将自己冲洗干净。
甚至还用他妻子的手机购买了一张去邻省的车票。
嗯,他成为蛊虫后,吞噬的第一个同类,就是他的妻子。
草鬼婆小心翼翼地做着这一切,直到她发现那个神秘强大的基金会再次发现了千蛊皿的踪迹,她才豁出一切,疯狂地在城中制造杀孽,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夺舍,然后远远逃离。
可惜遇上了裴子幸。
现在她的灵魂已成为飘荡在他体内的碎片,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弭,也可能作为养料被这能够以魂为阵的年轻人慢慢吸收。
这些她都不会知道了,她已经彻底死去。
这便是裴子幸通过碎片看到的,被嫌弃的阿鬼的一生。
……
裴子幸从发怔的状态中缓缓清醒,有一种南柯一梦方初醒、不觉世上已千年的迷幻感觉。
四周依然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耳边传来一阵阵嘶吼,阵中两个人还在不停转圈,焦躁地寻找着猎物。
裴子幸呆呆地看着他们,长叹了一口气。
草鬼婆没有说谎,王宇飞他们已经成为了蛊虫,哪怕暂时清醒过来,过段时间依旧会发作。
吞食同类,胜了成为没有意识的被彻底操控的野兽,败了则直接成为胜者的养分。
这就是蛊虫存在的意义。
别说裴子幸,就连草鬼婆都无法再将王宇飞重新变回那个每天打扫房间、等待妻子归家的老实男人。
一切都回不去了。
裴子幸点了支烟,皱着眉头不停在纠结。
直到香烟燃尽,烫到了手指,他才喷出了最后一口烟雾,下定了决心。
挥挥手,困龙阵应声而解。
阵中的“野兽”看到了彼此,没有试探,没有言语,用利爪和牙齿直接往对方身上扑去。
俩人撕咬成一团,很快力气更大的王宇飞便占据了上风,将欧阳龙死死压在身下。
咬断颈侧的动脉,鲜血如泉水般喷出。
王宇飞大口大口喝着,满是血污的脸上泛出癫狂的快感。
心、肺、左臂、右腿……头。
很快,欧阳龙就只剩下一堆粘粘糊糊的残肢碎片。
嘴角还挂着碎肉的王宇飞转过头盯着裴子幸,眼中的疯狂嗜血却在慢慢敛去。
没有草鬼婆为了收拾现场而进行的操控,他其实在每次饱食之后,就会回归人性。
只是这样的回归只会越来越短,直至没有。
王宇飞自迷茫中醒来,感受到身上、手上和自己四周的血肉,吓得跌坐在地上。
“这是……这些是……”他想开口询问,可结结巴巴地根本说不清楚。
裴子幸站在不远处,已经连续在抽着第四支烟。
“嗯,这是欧阳龙,害了你和欧阳潇潇的罪魁祸首。”裴子幸努力让眼前这个可怜男人少一些负罪感。
王宇飞眼神涣散,虽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但还是询问道:“是……是我杀了他?”
“是的。”
王宇飞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始大笑:“好好,是我杀的……哈哈哈,好……我应该杀了他,哈哈哈。”
这么笑着笑着,便开始喘,接着流下了眼泪。
“裴大师,那怪物呢?”他又问道。
“怪物没了。”裴子幸低着头说道。
王宇飞眼睛一亮,可看到裴子幸低头不愿看他的模样,才声音发颤地问:“那我还会再杀人么?”
“嗯,还会的。”
裴子幸声音很闷,开始点着第五支烟。
“你也帮不了我?”
裴子幸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抽烟。
王宇飞也不再问了。
他颤抖着用完好的左手朝胸口摸去,可刚伸到一半便陡然停住。
蹒跚起身,走去卫生间,有些笨拙地用独臂洗手,洗得很仔细。
等用毛巾擦干手之后,他才走回沙发坐下,动作极慢地拿出之前从地上捡起的照片。
一张张细细看着,时不时还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中妻子的脸。
“潇潇,对不起,你说过要将公司做到全省最大的米业公司,你说以后还要成立集团公司,可我没有本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达到你的那些目标,甚至公司里都没人听我的,我连维持现状都做不到。”
“我们说好的,等你回来后就要一个孩子,还要给孩子和孩子的孩子留一份厚厚的家产,可现在连家都没了。对不起,潇潇,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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