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银货两讫。
掌柜老金执笔,胡娘子为中人,方梅方兰和两个东家一同在契书上签字画押,至此,两间铺子的归属便正式易主了。
老金吹干了墨,笑呵呵地问文初,“姑娘,可要去衙门办成红的?”
这红的说的是红契,又叫官契,也就是文初所愁的易户。把私人签署的民契送去衙门,交契税,盖大印,再粘上朝廷下放的契尾,这才真正具备了律法承认的效应。
但是事实上,民间的地铺买卖少有去办红契的,契税一大笔不说,程序一走个把月,费银又费时。也因为这逃契的普遍性,衙门也渐渐睁一眼闭一眼,所以才有了老金这一问。
“办,别人能逃,咱们逃不掉。这个你收着,下午送到县衙去。”文初折起契书,递给他。老金苦了脸,烫手山芋样接了,“真送啊?这不羊入虎口么,给办不给办还另说,万一这契约给压下了……”
“让他们压就是,你照正常的程序走,剩下的交给我。”
“那可全看姑娘的神通了!”
“放心吧,我是东家,比你着急。”拍拍他又嘱咐起其他事儿来,“酒楼里别的不缺,就差个掌勺的厨子,你写个告示贴出去,看看能不能招起合适的人来。”
“行,我这就写……”
“不急,你先回来,”老金人长的喜庆,说话办事儿八面玲珑,十分的逗趣儿。文初看他干劲儿十足的模样,给逗乐了,“还有第二家酒肆,找些信得过的工人,把里头砸了重修。”
“重修?”老金又回来,“姑娘是想干个别的买卖?”
“嗯,”文初点点头,拄着下巴问,“你说笔墨斋怎么样?”
“有应溪书院在,江州儒风浓郁,照理说客源是没问题。不过……本地有个文房街,连着十几个铺子,就在应溪书院山下,咱这位置,是不是远了些?”
“这个无妨,你忘了隔壁是什么?”
老金眼一亮,“青竹茶馆儿!”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青竹茶馆儿正是县太爷窦家的产业,生意好的不得了,堪称江州学子的聚积地。那里头可不仅仅是喝茶聊天卖弄诗文,更有一面墙,但有好的题论,店家将之书于简上,高高悬之,不出三日,此人必定名扬江州!
这一举得到了无数学子推崇,一时让窦同的声望大增。尝到了甜头,便想着扩建,他将隔壁的两家铺子买下,新增琴棋书画诸室,供有才之士表演切磋,那面墙也就不仅仅局限于题论了,赋文书画,琳琅满目。
再后来,更是连窦同都没想到的,那面墙竟发展成一个信息集换的地方——贵人家寻门客,公子秀们寻西席,贫寒学子寻撰写的活计,尽都书了要求挂于墙上,渐渐成了本地的一则轶事。
“怪不得姑娘连着三日泡在那茶馆儿里下棋,原来是为了考察客源!”
文初一挑眉,“你知道?”
老金得意道:“咱们这铺子就挨着茶馆儿,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全逃不过我老金一双眼。”
“行,你这双眼就能者多劳吧!”笑着起了身来,“那边儿装修的事儿,全靠你这双眼看着,有拿不定的主意的上胡氏商铺留个信儿。现在人手不够,只能你辛苦着,等慢慢上了正轨就好了。”
老金哈哈一笑,送她出门,“多劳不要紧,姑娘这新东家可得记着咱的好。”
“年关的红包少不了你的。”
“哈哈,就知道东家是个厚道人!”
这“厚道”俩字明显戳着了旧东家,站在后头听的牙口疼。文初步子一顿,想着好歹来个宾主径,“两位,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我为了你们的铺子可是连县太爷的双亲都干掉了!买凶杀人还得付银子呢,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两人木着脸呆了呆,又细细品了品,顿时觉得这强词夺理还挺安慰人。
想想看吧,人县太爷用了近一年时间跟俩铺子死磕,临着到了嘴边儿,这姑娘横插一脚,活生生给他叼走了!这哪里是杀人父母?撅了祖坟都没这憋屈!
于是果真宾主径。
当天下午,“大仇得报”的两个东家就悄悄收拾了行囊,带着扣除了“买凶”剩下的银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了江州。同时那契书也被老金送去县衙,一路递到了县令窦同的桌案上。
啪!
窦同狠狠摔了个杯子。
碎片溅了县丞一脚,他也没敢挪地方,“大人息怒,下官……”
“我怎么息怒?!”窦同盯着他的模样几乎是恶狠狠的,“你说天天有人盯着,半月内保证把这事儿办成a果呢?人跑了!连谁截的胡都不知道!买方签的什么人?户籍在哪儿?一问三不知!”
当然是一问三不知,契书上签的名儿是方梅方兰,两人的户籍是赵阙命人在洛阳办的,距离现今不过两月。
县丞有苦无处诉,“那铺子的掌柜说是两个戴着纱帽的女人,下官猜,这话里怕是有假,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命人抓他回来,一定给问个清清楚楚。”
“抓?怎么抓?”窦同的怒气丝毫没泄,“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连易户都是照着律法规规矩矩的来,你嫌我麻烦不够,还想让周怀安给扣个徇私枉法?”
哗啦一下子,案上的东西被一把扫落。
县丞又挨了几下,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
窦大人想扩建青竹茶馆儿,增加自己在江州的声望和影响力,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两个铺子,就算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