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急坏了窦夫人,备客房,请郎中,好一阵人仰马翻。
结果诊来诊去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夫支支吾吾,不好说姑娘家小题大做,只能留了个祛寒养身的方子,道她身体太娇,淋了雨,受了寒,这才病如山倒,一昏不起。
“娇气死了,妇人就是麻烦!”窦乙站在一旁瞧着,撇着嘴一脸鄙夷,被窦夫人啪啪拍了两下,赶了出去,“命人给秦府上送个信儿,这么大的雨,人又病成这样,今儿个怕是回不去了。”
走到门口的窦乙就接了一句,“明儿也别回了,让她养着呗,不差这一口饭。”瞧那样子,可别一碰就折了。
窦夫人狐疑地瞧着儿子,往常夫子一来就往外赶,怎么对这秦夫子,倒想将人留下了,可别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一旁小丫鬟笑着道:“夫人,小公子是刀子嘴豆腐心。”
“哪有?!”踩了尾巴的耗子似跳起来,“我巴不得她病死算了!”
窦夫人摇摇头,又吩咐小丫鬟给文初把衣裳换了,“来的时候带了个包袱,想是怕衣裳被雨淋了,多备了一身。你去给拿来,今儿个就在这儿守着吧,仔细照顾着。”
“是。”人一去一回,包袱里头除了衣裙,还有另一个更小的包袱,丫鬟没敢动,只拿了裙子给换了,就在一旁守了起来。这一守就是一整日,到了晚上,喂过粥又喂了药,小丫鬟就靠着床边打起盹儿来。
文初就是这时候睁开了眼,眸子清亮,精神焕发,哪里有一丁点儿病容的样子。
素手在丫鬟的后颈一按,后者轻哼一声,睡得更沉。
小包袱里是夜行衣,取出来换上,匆匆挽了个髻,一出门就打了个激灵。雨下的小了,淅淅沥沥的,被疾风吹成一线一线,钻进脖子一阵冰凉。文初在阴影里适应了一会儿,避过巡逻的守卫往书房去。
她早就探过路线,窦同的书房有两个,前头县衙一个,后头府里一个,不过县衙人来人往,见不得光的东西藏不住。他今晚在前头设了宴,后院儿里因此特别的安静,大多数人都歇下了。
一片黑黢黢的静谧中,她纤细的身影就像只猫,暗夜行走,快而无声。
书房上了锁。
文初倒是不意外,翻过锁眼瞧了瞧,笑了。
当年跟老爹斗智斗勇,多难的锁都练出来了,只要手边儿有东西,就能视一切大锁如同无物。后来老爹也学精明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关她的时候总记得找人先清理一遍,连根儿毛都不给留下。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手里不仅有毛,还有簪子,想着文初弯起嘴角,拔下簪子一插一扭,锁扣吧嗒一下,应声而断。
窗纸遮蔽了本就吝啬的月光,门一关上,瞬时见五指。文初摸出匕首,嚓的出鞘,映出一片雪亮的影儿——这书房很大,一面面柜子上罗列着竹简,案上。
文初只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没去乱翻乱找,而是在墙面上细细摸索了起来……
这并不容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比起洛阳的大气简洁来,益州的人更为热烈情趣,家中的建筑也多采用了明快趣味的画像砖。这种工艺由秦朝的瓦当演变而来,在墙面上做出细细的浮雕,舞乐百戏,祥瑞异兽,神话典故,于江州一地尤为流行。
秦善人府她住的客房里,就雕了四面的百草花卉,别致又动人。可换了这偌大书房的四面墙,文初就只剩头疼了,指腹下一道道不规则的凸起浮纹,真个机关暗格的最佳掩护。
忽然摸索着的手一顿,重又移回到有她两个大的仕女袍服上,栩栩如生的褶皱中,有一条和凸起完全反向的凹纹,“就是这儿!”
嚓嚓声打破了静谧,一个暗屉伸出到文初眼前,一张布帛,一串钥匙,下头还压着几本簿子。文初的目的只是布帛,打开一瞥后确认无误,飞快收起,想了想,又将钥匙揣进了怀。
暗屉重新缩回去,跟浮雕墙面融为一体。
文初转身往外走,开门的一刻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那些士绅目光短浅,惯会见风使舵,大人无需同他们置气。待周怀安下台之后,他们必会转了嘴脸。到时再度设宴,您再一个一个收拾便是。”县丞和幕僚在后头劝着,一个个垂眉耷拉脸,打着的灯笼映出的微光,照着前头一道疾风骤雨的背影。
“见风使舵?见的又是什么风?”窦同怒气冲冲,压抑的愤怒让一步步都卷起尘埃,声音几乎是尖利刺耳的,“周怀安有什么倚仗,能让他们迫不及待就表起了忠心,一个个的就敢看死了本官?!”
一个个的老狐狸,谁不是老奸巨猾,一向左右逢源哪边儿也不得罪。若非闻见了什么风声,岂敢这么明确地站队?见风使舵。总要有风可见才是,不然他堂堂县太爷设的宴,怎敢集体放了鸽子?
而他真正愤怒的,也远非这一时的羞恼,而是人人秘而不宣的风声,他这一县父母官竟然全无所知!废物,全是废物!枉他自以为耳目遍布江州,手底下竟没一个管用的!
窦同越想越难看,落到脸上的雨丝几要凝结成冰,咣当一声,他推门而入,进到书房的刹那又陡然一惊,刹住了步子——门没锁?
不对!他骇然大喝,“什么人?!”
“我。”
一字响起的同时,有人打起火石,嚓的一声,蜡烛燃起。
书房的窗不知何时开了,有风洞穿而过,扑的火苗摇摇曳曳,照着门口一群人个个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