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磕头告退,竹门一关就等不及打开了怀中的木盒。
木盒里工工整整地放着一卷素白的蚕丝,一卷淡黄色的细麻,还有一方艾草色的帛布。我看看自己身上没了夹层的冬衣,摸摸漆盒里滑手的丝麻,再回头瞧一眼身后温暖的书舍,心里顿时涌进一股热流。这热流流经我的全身,让我整个人暖融融的如泡在温汤里一般,耳畔夹冰带雪的晚风都突然变得和煦起来。
柏妇只花了两天时间就给我做好了新衣,我想寻个空隙穿上它向将军道谢,却迟迟没有机会。雍城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都知道将军要在都城长住了,拜帖络绎不绝地递进来,将军的书房里每日都挤满了高谈阔论的士族。
这几日,四儿忙里偷闲替于安出了一趟城。她在城外的榆树林里找到了唯一一棵栗子树,然后用石头在树皮上刻了记号。于安说,如果他的家奴没有死,看到记号后就会想办法救他出城。四儿事情办得很顺利,可回府后却不小心饿晕在院子里,磕破了头。
如果于安要继续在府里住下去,我们就必须先解决一个问题。那便是——吃。
三个长身体的孩子,靠府里分来的那几口黍羹哪里够吃。于是,我便把主意打到了几只“吵死人”的身上。“吵死人”是我给一种长着黑色尾羽红色面部的胖鸟取的名字。这几天不知从哪儿飞来了这么几只鸟,每天清晨、黄昏站在树上咯咯地乱叫,叫声响亮,老远都能听见。
于安对我逮鸟的计划很是好奇,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做弹弓,不设陷阱,只把一袋草籽撒在树下就算完事了。
前年春天,我和婢女姐姐们一起出城采葛,野地里跑久了,发现有一种草籽,鸟吃多了就会像人喝醉酒一样原地打转,就算飞也是歪歪扭扭的。我尝试着抓这些“醉酒”的鸟,但是毕竟它们会飞,十只能逮到一只已是大幸。后来,我想到可以把这法子用到冬天,这样不用我去抓,只要在树下撒上草籽,再等上一晚上,“喝醉酒”的鸟飞不到窝里自然就冻死了。
撒下草籽的第二日,我和四儿一大早就跑到东边院子里找那几只‘吵死人’。果不其然让我们在大树底下找到了一只,看样子已经冻死了,拎起来沉甸甸的,和府里养的鸡差不多大。
四儿笑得合不上嘴,我把鸟往她手里一递,指着头顶的树冠道:“可能还有两只在窝里,你等着,我上去看看冻死了没?这回保证让你和于安吃顿饱的。”说完双手抱着树干一下子爬了上去。
“上面还有吗?”四儿仰着头站在树下,大声喊道。
“有!我扔下来,你接着!”我在鸟窝旁的树杈上发现一只,顺手扔了下去。
“这只更肥呢!”四儿笑得直拍手,“还有吗?”
“上面还有一个窝,我去看看。”我伸出手抓住一根粗一点的树枝,一点点地挪了上去,“哈,这还有一只,这下够我们吃好几天的了。”我喜出望外,低头对四儿喊道。
我伸手去拎鸟脖子,没想到窝里那只鸟居然还没被冻死,晕乎乎地回头啄了我一口,痛得我大叫了一声。
“你在上面干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我低头一看,只见将军背着手站在树下,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惊,脚下没踩稳竟倒头摔了下来。
“啊——”我大叫着拼命用手去抓树枝,可一连掰断了两根树杈都没能让自己挂住。我闭上眼睛等待巨痛袭来,可预期的疼痛却没有来,将军双手一伸把我接住了。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将军皱着眉头看着我,看样子很生气。
我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四儿也吓得跪倒在我身边。
“你们在做什么?”
“抓鸟……”我的声音忍不住发颤。
“上树抓活鸟?你难道还生了翅膀不成?”
“我……”我正郁闷该如何解释,那只啄了我的胖鸟居然晃晃悠悠地从树上飞了下来,在将军脚边踉跄着走了几步,然后一头撞在他腿上晕了过去。
三个人一片寂静。
良久,将军咳嗽了一声,冲四儿道:“你下去吧!”而后又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阿拾,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啊?”四儿跪在我身边小声问道。
“这还不明白?让你先回去,让我在这跪着呗。”我垂头丧气地跪坐在地上,“我今天这顿罚是逃不掉了,你先回去拿一只煮成汤,其他两只杀干净后拿雪包了留着明天吃。”
“那你呢?”四儿皱着小脸焦急地问。
我笑了笑,安慰她道:“没事,将军心软,待会儿就会放我回去的。你快去吧,我还等着晚点回去喝肉汤呢!”
四儿无奈,只能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我跪在雪地里,膝盖下的积雪很快就融化成了冰水。我这身上已经到处都是毛病,再跪久些怕是连这腿也要废了。我苦笑一声,把手垫在膝盖下,很快露在衣服外的地方就全都没了知觉。
这时,一件深蓝色的长袍披在了我肩上。我艰难地抬起自己冻僵的脖子,呵了一口气,透过白茫茫的雾气看见将军一脸担忧地站在我面前。
“家主,我知道错了。”我的两瓣嘴唇几乎冻在一处。
将军叹了一口气,长手一捞,把我抱了起来。我坐在他左手的臂弯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已经八岁了,小儿才要人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