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能请到扁鹊替子渊看病,那是再好不过了。愚兄就先替子渊,拜谢贤弟了!”端木赐两手一抬躬身长揖道。
“先生折煞小弟了。”我连忙俯身把端木赐扶了起来,“小弟此番千里迢迢来到鲁都就是为了能有机会与孔门诸贤坐而问学。今日,能以微薄之力相助颜夫子已是小弟之大幸,先生切莫言谢了。而且小弟这里还有一事不明,想先请教先生。”
“贤弟请讲。”端木赐松开紧蹙的双眉,微笑道。
我一拱手,正色道:“敢问,先生与孔夫子,孰贤?”
端木赐笑而答道:“夫子圣人也,不可以贤论。赐事于夫子,譬如口渴之人饮水于江海,腹满而去,又安知江河之深乎?”
端木赐的回答让我有些吃惊,我以为像他这样有才学的人,总会有几分自傲,哪知他把自己的身量放得如此低。
“先生何以如此谦逊?四年前,先生游说五国,存鲁、乱齐、破吴,艾陵之战后,天下格局皆因先生之言而变。两年前,先生事于卫国,吴人图谋不轨扣压卫侯,也是先生说服吴太宰,使卫侯安全归国。子黯更听说,先生如今还欲往齐国说服齐侯归还原来属于鲁国的“成地”。先生之才,举世皆知。可先生却将自己比做饮水之人,将孔夫子比作深不见底的江河,小弟实不知孔夫子之能,究竟胜在何处?”
端木赐听完我的一席话笑而不答,他转身从屋内抱出一卷苇席铺在了小院中央:“贤弟请坐。”说着自己脱去鞋履在苇席上跪坐了下来。我颔首一礼也在他面前落座。
“赐与夫子之能,譬诸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家室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2)”
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我将端木赐的话在脑中细思了一遍,疑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子黯不识夫子之能,是因自身境界不高,又不未得其门而入的原因?”
“愚兄随侍夫子已有二十余年,亦不敢称自己已经得门而入。这天下唯子渊一人最能体悟夫子的境界。”
端木赐的谦虚再一次令我惊叹。
“颜夫子亦贤于先生?”我问。
“然,赐闻一知二,子渊闻一知十,赐弗如子渊。”端木赐转头望向木屋。
如果说,夫子敬慕的是孔丘,那我敬慕的便是他端木赐。虽然他金冠华衣的样子和我少时脑中幻想的翩翩儒生模样相去甚远,但他的才能,他这些年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发自内心地敬佩他。可他在孔丘面前居然把自己摆得那么低,我仰望着他,他却仰望着孔丘。在那数仞宫墙之内,在我不得其门而入的那个世界里,到底有怎样伟大的存在?
因为端木赐的话,我的心里忽地燃起了一簇火苗——我要见孔丘,我要一探那宫墙之内不为世人所知的世界!
“小弟愿往夫子门下求学,望先生为荐。”我俯身朝端木赐叩首长拜。
备注(1)“君子可欺也,不可罔也。”出自《论语·雍也》。欺:欺骗。罔:愚弄。
(2)原文出自《论语·子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