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相生病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黑子听到五音的名字立马收剑入鞘。??
“嗯,我知道。”
“天枢现在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主上不当世子后,卿相就让五音夫人做了天枢的主人。赵家去年虽然新立了世子,但卿相一直病着也没正式把天枢交给新世子。所以,到现在为止,五音夫人还是天枢真正的主上。”
“是这样啊……”伯鲁无权无位自然不能控制天枢,无恤虽是世子却还未得到赵鞅的正式授权,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五音不肯移权并不奇怪。只是以她的阅历和对无恤的了解,怎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野心?明夷和伯鲁又为何要选择在这个时候让我重回天枢?这里面到底还藏了什么玄机?
阴谋,算计,我人虽未到天枢,却已然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炙肉、水蒿、葵菜、野鸭,石屋内,明夷备下了满满一桌的佳肴。伯鲁热情地招呼着我在他身边坐下,黑子拿湿布抹了一把脸后也在明夷身旁坐了下来。
“吃吃看这个,明夷刚刚烤好的。”伯鲁将一片炙肉夹到我碗里,又挽袖替我勺了一小碗热气腾腾肉汤。
我拿起食箸,微笑着把炙肉塞进嘴里。半肥半瘦的炙肉被明夷烤得极香,但我此刻却无法专心享受伯鲁热情和眼前的美食。从我离开鲁国到现在已经过了四百多天,这四百多天的时间里,我酿酒、打猎、行医,莫说筹谋政事,就连复杂点的算计都没有。如今,眼看着就要跳进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的脑子却有些转不动,吃不消了。
明夷在饭桌上把天枢的现状同我细细讲了一番。我默默地听着,嘴巴里的东西越嚼越没有滋味。天枢这几年生了太多的变化。坎卦的主事因为一卷奇怪的苇杆,丢了性命;于安离开天枢去了新绛,巽卦的刺客群龙无乱成一盘散沙;医尘年纪大了,五音夫人正在物色新人接替他坤主的位置;而此刻坐在我眼前的这位离主显然也已经不打算再回天枢了。天枢八卦,撇开我这个光杆的乾主不说,有半数都处在变化动荡之中。晋、卫、齐三国眼看就要开战,负责军情密报的天枢却乱成这副光景。且不说如今独掌大权的五音夫人愿不愿意让我插手天枢之事,就算她大大方方地接纳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我又如何能照明夷所说组织起一支影子军队协助无恤抵抗齐国,攻下卫国?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这不行,我做不到。”我看着伯鲁,拼命地摇头,“如果此番晋卫之间的战局真如你们所说的这般危险,你们就应该找一个更合适的人去帮助无恤。我是酿酒的宋娘,是治病的楚巫,天枢这场仗我真的打不了。”
“你可以的,现在能够帮到他的人就只有你。”伯鲁放下食箸握住了我的手。
“不,我是个胆小鬼。我害怕了,就会逃走。我很擅长逃跑,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
“阿拾,你永远不会害怕天枢,因为它不会让你爱的人离开你。和它打交道也许会要了你的命,但你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对吗?”
天枢不会让我爱的人抛弃我,我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我看着伯鲁苍白温润的面庞,酸涩的眼眶再度被湿热的液体填满。
“无恤没有和狄族的公主再行合婚之礼。我想,他一定已经和自己心爱的人盟过誓约了。阿拾,你才十六岁,现在退缩实在太早了。有的人,有的事,趁你还年轻,趁你还有力气,总要奋力争一争。输了,痛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疗伤,用来遗忘。”
“可他那样恨我……”
“相信我,红云儿的确不是个擅长原谅的人,但你永远会是他的例外。”
伯鲁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面颊上有温热的水滴沿着鼻梁悄然滑落。可这一次,我不再隐藏,不再抗拒。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任它们在脸上肆意地流淌。
夜深沉,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明夷扶着疲累气虚的伯鲁上了床,我与黑子商量好了行程便起身告辞。黑子拿了蓑衣要送我回家。这时,明夷已经替伯鲁掖好了被角,他转身取过墙上的一顶竹笠递给了我:“戴上吧,我送你回去。”
是我听错了吗?离主明夷竟要冒雨送我?
“还是我送她回去吧,外面下了雨,地上都是烂泥。”黑子替我接过竹笠,又把蓑衣披到了我身上。
“不用了,你们两个都别送了。你们既然知道我住在这里,自然也知道我那间水坞的位置。明天一早来接我就好,我不会跑的。”
“黑子,你把暖炉烧得旺一些,我送完她就回来!”明夷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说完右手一推门便径自走了出去。
“怎么这就走了?外面路黑,你得带着灯啊——”黑子见明夷出了门,连忙转身拎了一盏带盖的陶灯递给了我:“既然他要送你回去,那我就不送了,明天等我弄了车再去找你。”
“嗯,那我先走了。你待会儿烧旺了暖炉也别放得离床太近,你家主上熏不得烟。”我接过黑子手中的油灯,急忙忙追着明夷出了门。
仲秋的夜里落了雨,任是在楚国这样的南方之地也难免有些阴冷。我拎着陶灯沿着石屋外的小道往黑暗里跑去。小道上的枯草落叶盛了雨水,脚踩上去有些打滑,才勉强跑了几步,身体便稳不住了。我停了下来抬头往前望去,灯火照不到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