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最终靠岸了。
方脸大汉和黄衣男子留在了船上,只黑子一人拉着我下了船。
看着这个高我半个头的黑瘦少年,我实在无法想象,绑架公亲这样的大事,竟是所谓的“上头”派给他的任务。
因为害怕我会伺机逃走,黑子用麻绳捆了我的双手,如牵羊一般牵着我走在渭水河边。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
“去了就知道了。”
“你多大了?”
“十五。”他收紧了绳子,把我往前拉了拉。
“你娘亲若在世,定不愿意你做这档子杀人的买卖。”我叹了声气道。
“你怎么知道我娘不在了?”黑子脸色一缓,但随即又皱起眉头恶狠狠道,“死丫头!别说话了!你说什么,小爷都不会放了你!”
黑子抿着嘴转过头去,此后任我说什么他都一声不吭,只低着头牵着我往前走。
我们沿着渭水走了一段,而后又绕着弯地进了一片林子。林子里的路起初还算平坦,走到后来越来越陡。我因为双手被捆,连着摔了好几跤。黑子心软便放开了我,但同时也拔出了他手上的长剑。
半个时辰后,我们从林子里穿了出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块巨石,那巨石高约三十丈,石身之上布满了青黄色的苔藓,斑斓异常。巨石中央从上至下仿佛被巨斧一力劈开,留出了一道空隙,空隙之中又有人用碎石铺出了一条小径。
“快进去!”黑子推了我一把。
“这是什么地方?”我转头问他。
“你就别装了,这不就是你和楼家那小子以前私会的地方吗?”黑子在我背上推了推,嘀咕道,“你这丫头嘴巴厉害,胆子也大。要不是上头的命令,我也不想这么干。待会儿到了那边,和你的情郎好好过日子,可别忌恨着我。”
“到了哪边?”
“别问了,问得小爷心烦!”黑子在背后用手肘顶了我一把,我踉跄了几步一脚迈出了岩缝。
一阵刺目的亮光之后,我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是九天之上的仙境?
流云飞逝,天光忽明,一目所及之处,梅树成林,千株竞发。巨石之后,竟是一片梅花香雪海。满山盈谷的白梅,在蓝天下竞相开放,繁花灼灼,烟姿玉骨。一阵风过,暗香浮动,雪海荡漾,美到令人心醉。
“你把这药丸吃了,然后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黑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陶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递到了我手上。
“这是毒药?”
“嗯。”黑子点了点头,“这药名唤‘越女丸’。药芯外面裹了一层蜜糖,很甜,不会苦,你吃下去,睡一觉就过去了。”
“我若不吃,你便会用剑杀了我?”
“这是我接的第一个任务,我不能失败。”
“是谁给的任务?为的又是什么?”
“我不能说。”
“对一个将死之人也说不得吗?”
“说不得。”
“楼少康也被喂了这个药?”
“应该是吧!你快些去,去晚了,他恐怕已经死了。”
我一闭眼睛将药丸丢进了嘴里,然后轻轻一咽,张开嘴巴。
黑子看了一眼后,把我带到了一间木屋外:“他就在里面,你进去吧!百里府的人很快就会来收尸的。”
收尸,百里府的人怎么会知道我和楼少康在这里?
哦——原来如此……
我心中豁然开朗,不自觉面露喜色,这可把黑子吓了一跳。
“你真不怕死?”他惊问。
“毒药已经吃了,怕有什么用?你快走吧,省得被百里府来收尸的人撞见。”
我走进木屋,在合上门的瞬间,立即张开嘴巴,用手指在上颚的烂牙洞里挖出了刚刚咬进去的那一小颗毒药。呼,幸好外面的糖衣没化。
小时候的一口烂牙如今换得只剩下了这最后一颗,没想到还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哼,当年是谁同我说,爱吃蜜果只有坏处?
我把尚未融化的“越女丸”别进腰际,抬头看了一眼房中的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色的单衣,散发倒在床上。细看之下,正是当日与红药在花园里私会的楼少康。但此刻,他的嘴唇已经向里卷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重的呻*吟声。我知道,他是真的快要死了。
这是多好的一场戏啊!公子利未来的正妻与楼大夫的嫡子双双殉情死在旧日私会的梅花林中。公子利与百里氏的联姻断了,百里氏自惭形秽便不敢再用其他女儿顶替红药出嫁。吴王夫差如果愿意与晋会盟,那秦伯自然会重提秦晋联姻之事。
偌大一个秦国,就这样被一个晋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只可惜,他那晚没有杀了我。这出好戏,怕是又要被我搅黄了。
楼少康察觉到屋内有人,于是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摸索着抓住了我的手:“红药……”
他的手冷若寒冰,阴冷的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红药已经逃走了,你放心。”我把楼少康搀扶着坐了起来,“我是将军府送进百里府的媵妾,我叫阿拾,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抓你来这里的?百里府除了红药还有谁知道这处梅林?”
“红药……”楼少康神智昏迷,俨然将我看作了红药。他的左手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臂,右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颊:“红药,你放心,我死了,你便好了。”
“你醒醒,我不是你的红药。”我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