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赵氏家臣董安于在汾水西岸,据险地修筑晋阳城。其城周六里,墙高五丈,是赵家在北方最重要的一座城池。
这一日,我带着四儿和无邪在新绛城西门外等候赵家的车队。
赵鞅此番对晋阳城的灾情极为重视,他下令停止了新绛城外赵氏私城的修葺,特调百名善于搭房建屋的能工巧匠,与运送钱粮的车队一同前往晋阳。日中时分,长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孩子们拿着树枝在人群中追逐嬉戏,游侠儿抱着剑,坐在沿街的屋顶上翘着脑袋不住地张望。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在屋顶上高喊了一声。
赵家的车队随即出现在了我们眼中,行在最前面的是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戴冠佩剑的黑甲武士,其后是四辆华盖马车,再后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牛车队。
“赵家可真气派啊!”四儿拉着我的袖子感叹道。
“不就去修个房子嘛,弄这么大动静。”无邪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径自拿着木剑在身前比划着。
“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这回在路上,找个机会让你和无恤比上一场如何?”我对无邪笑道。
“不……不成,我还没练好呢!”无邪脸一红,低下头呐呐道。
“难得小狼崽也有不敢的时候啊!”四儿跳到无邪身前,挤眉弄眼。
“很多东西看似简单,只有自己学了才会发现其中的深奥,才会心生敬意。无恤习剑多年,你就算不敌他,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到时候,你尽管去缠他比剑,就说是我的主意。”
我和无邪正说着话,前头跑来一个黑甲武士,冲着我行礼道:“巫士,卿相有请!”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交待了一声,便跟着武士朝队伍中央走去。
黑漆华盖的马车旁,赵鞅正领着赵家诸子给无恤等人饯行。见我来了,他转过头来冲我招了招手。我一时受宠若惊,连忙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深深一礼:“子黯见过卿相。”
赵鞅伸手将我扶了起来:“子黯,无需多礼。此番晋阳城地龙涌动,累及黎庶,实乃老夫失德之故。望巫士届时能消神怒,救苍生,老夫在此先谢过了。”
赵鞅弯腰欲礼,吓得我急忙伸手扶住了他:“卿相折煞小巫了,这本就是子黯之责,子黯定会竭尽所能为卿相祈福,为晋阳城民祈福。”
“如此甚好,巫士大善!”赵鞅一手按剑,点头赞道。
“卿相,出发的吉时到了。”赵府的家宰凑了上来,小声提醒。
赵鞅转身对赵无恤道:“无恤儿,此去晋阳山高水远,险阻重重,一路上多加小心。为父在这里等候你的佳讯。”
“儿谨记!”
“甚善,你们启程吧!”
“诺!恭送卿相!”众人齐声道。
赵鞅拍了拍无恤的肩膀,带着面色各异的赵家诸子离开了。
我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赵鞅突如其来的器重和关照让我很不习惯。
“巫士,今日怎么没见到老夫的千里良驹啊?”一个留着褐色山羊胡的老者走到我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邮大夫,小白明明是小巫的坐骑,怎么成了你的千里良驹了?”我挑着眉毛装出一副迷茫无辜的样子。
和我说话的人是赵鞅手下最受器重的家臣之一——大夫邮良,世称伯乐,极善相马。提起我和他的过节,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那一日,我带着四儿、无邪到赵府与伯鲁告别,顺便把雪猴寄养在赵府的园囿里。伯鲁辞了世子之位后,日子过得越发逍遥,半月不见竟胖了一大圈。反倒是荀姬,人也瘦了,脸也黄了,见到我们来,什么话也不说,带着婢子就走了。
伯鲁带着我们在园囿中散步,乐呵呵地向我展示他新种的花草。就在那时,赵家四子带着邮大夫出现了。
原来,赵季廷从西域搜罗了十几匹良驹,特意花重金请了邮良来相马。说是相马,说穿了就是想借相马之机,将良驹赠予爱马的邮良,好让他在赵鞅面前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楚国的酿酒奴、巴蜀的芳荼、西域的良驹,赵季廷的这些小伎俩外刺目。我当下心生搅局之意,于是便提出要与邮良比试相马。
邮良自负相马之术天下第一,自然不会拒绝。赵季廷为了拉拢我这个名头正盛的“神子”,也毅然表示可以将我相中的“千里马”送给我。
邮良绕着那十几匹良驹转了一圈,自称已心有所属,但为显示长者之风,大方表示可由我先来挑选。我心中暗笑,附在无邪耳边轻声交待了一番。
无邪得了指示,猛地引颈长啸,狼嚎声带着裂天之势回响在园囿之内。飞鸟惊起,小兽逃匿,十几匹马挣脱了缰绳四下奔逃。但只有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不惧狼声,它双目圆瞪,扬蹄嘶鸣,其声洪亮如钟鸣,似要挣脱缰绳与狼一搏。
“我就要它了!”我当下就将白马占为己有,邮良和赵季廷望着园中的一片狼藉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邮良属意的千里马被我抢走了,他失了兴致,拂袖便走了。
没想到这次去晋阳,邮老头也要跟着去,这一路上肯定不会无趣了。
我骑着小白和无恤走在队首,邮良和四儿坐在马车里,无邪干脆坐到了车顶上,认真地琢磨他的用剑之道。
“卿相刚刚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问无恤。
“你是神子,卿父自然要对你好,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别唬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