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病症来势汹汹,起先两天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无力,后来便开始一阵阵地出虚汗,三更夜半还常常梦见自己全身冰冷地躺在渭水的芦苇荡里,而伍封就站在岸上冷冷地看着我。我这才明白,自己这半个多月来日夜不停的“折腾”,原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去想他。
黑子来看我时,见我噩梦缠身日渐消瘦,就责怪我不该冒冒失失地破了明夷的巫咒。我笑着听他念叨,心里其实很明白,扰乱心绪的不是什么夜魇咒,而是自己积了几个月的心病。
医尘见我终日出神发呆,就带我去了药圃背后的一处药汤。
这药汤位于密林之中,终年热气腾腾。听医尘说,在此处浸浴可使人神明、舒心。因此,我隔三差五就会去那里泡一泡。
这一日,我和往常一样拿了换洗衣物坐在药汤里闭目养神。过了约莫一刻钟,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了,就睁开眼睛摸索着想要上岸。这时,突然发现蒸腾的白雾之中,隐隐约约坐着一个身影,离我尚不到两丈的距离。
我用手抱紧身子试探着叫了一声:“谁在那里?”
那身影没有回我,反而朝我靠近了一些。
我心下一惊,用手在池边抓了一块石头捏在手中,呵斥道:“你别过来——”
白雾中的黑影忽地钻入水中,迅速地朝我游了过来。
眨眼间,一个脑袋出现在我面前,与我面对面地看着。
我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白雾中的那个身影竟是一只白毛黑脸的雪猴,它此刻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我,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像在责骂我打扰了它泡汤。
“小猴,我可是吵到你了?”我伸出手去逗它,它眨了眨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侧过头斜眼瞄了我一眼。
“你在这等着,我去拿果子给你吃。”我从池水里爬了起来,换上干净的衣服朝药圃跑去。
等我摘了果子跑回来时,小猴已经没了踪影。我只好把果子放在池边,希望明日它来的时候可以看见。第二日,我早早地就去了汤池,小猴正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地往嘴巴里塞果子。一来二往,它就变成了我最忠实的“汤友”。
这一日,我兴致勃勃地拿了医尘送我的一盒蜜饯去汤池找小猴。朦朦胧胧间,看见它和往常一样靠在池边休憩。我轻轻地走了过去,伸手去拍它的脑袋,谁料却被它一把抓住摔进了池水,猛呛了好几口才勉强站了起来。
“喂——”我抹干脸上的水刚想开骂,却在雾气之中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意料之外却无比想念的人。
“无邪?”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药汤里的人看着我一言不发,然后伸手从水里拽出一样东西,狠狠地扔了出去:“臭猴子,你现在才带我来!”
嗖地一声,小猴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远远地扔了出去。
“你疯啦!”我大叫。
“被你给逼的!”无邪一伸手把我抱了个满怀,孩子似的赌气道,“你不想嫁人,你也别装死啊,装死也要提前说一声啊!”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被他压得气闷,努力探出脑袋问了一声。
“我到这儿都一个多月了,被那死老头天天逼着上山采药,说采的药够多才告诉我上哪儿去找你?”无邪放开了我,一脸委屈地说道。
“你就是师傅说的那个上山采药的师兄?”我心想,老天真是捉弄人,这一个月我与他近在咫尺却始终没能相见。
“我一个月前进山找你,遇到了摔在陷阱里的老头,救了他。他不报答我,还逼我认他做师傅进山采药。”
无邪在山中行路如履平地,加上嗅觉灵敏,因而识药辨药的功夫定是异于常人,医尘见了他,自然会欣喜万分想把他留下来。
“别怪师傅了。你看,你现在不就见到我了嘛!四儿呢?她还好吗?”
“不好,她以为你死了,抱着那臭烘烘的尸体差点没哭死。我都跟她说了,那不是你,她还抱着不肯放。”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鼻子一酸,喉咙里堵得厉害,“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头也没了,身子也泡烂了。”
“你就算死了,烂成一堆,我都能闻出来那是不是你。再说了,那尸体的指头萝卜似的一根,你的手就是泡再久的水也粗不成那样。”
无邪的话虽然不吉利,但我听来却很感动:“那其他人呢?他们也都以为我死了。”
“嗯,公子利替你收了尸,又拿了很多你以前用的东西去河边招魂。招魂那天他喝醉了,在河边坐了很久,后来被符舒背回去了。第二天来车说要接四儿去他府上住,四儿不肯去,他就拿走了你以前梳头的一把木篦子和几件旧衣服,其他的东西说是都留给四儿了。”
“亏他还惦念着帮我照顾四儿……”我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又酸又痛。
“我知道你没死就想着出来找你,臭丫头虽然不相信我,可也非要跟着一起来。”
“四儿也来了?她人呢?”
“这山太险她上不来,我让她在下面的村子里等着呢!”无邪说完把浸湿的衣服一脱,撒娇道,“你看,这山里到处都是坑,这一个月弄得我全是伤。”
我定睛一看,只见无邪身上密密麻麻足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我急忙起身把他拉出了汤池:“有伤口怎么能浸水呢!跟我来,我帮你擦药。”
无邪笑嘻嘻地跟着我回了住处,他身上的伤口虽多,但幸好都是普通的擦伤、刮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