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听雪放下手中茶盏,“这就要看,尹公子的茶是卖给谁了?”

她纤浓羽睫轻扇,仿若蝶翼震颤,分明应是个养在深闺的娇人儿,此时却目光灼灼,神采奕奕的说起了生意经。

汪听雪莹润指尖沾了些清茶,在花梨木八仙桌上画了个大圆。“公子可知,我朝饮茶消费群体大致可以分成三部分。这一部分,是京城中的世家贵胄,这些人定然是看不上我这小小汪记的。”

少女意有所指的瞥了容承衍一眼,斜飞的眼波似笑非笑,让垂眸饮茶的肃王心头一动,忍不住追上她的余光,细细打量着眼前姣花照水的丽人,暗自失笑,他们这是第一次正式相见,她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滤了滤青花瓷盏里的茶沫,容承衍若无其事的问道:“那剩下两部分呢?”

“这剩下两部分又可分为大众饮茶与高端饮茶,普通民众居家生活日常饮用的冻顶乌龙,正山小种甚至普洱,祁红我们汪记都能供应。剩下的,便是那些文人雅客,他们追求“趣从静领”,这品茗是诗理入禅的雅事,茶叶自然也要有所不同。”

容承衍本是随口和汪听雪聊上几句,却没想到她寥寥几句倒是将小小的一个饮茶说得头头是道,一时来了兴趣,放下茶盏饶有趣味的听了起来。

“尹公子可知,在我们文风兴盛的江南,文人墨客行事讲究一个“雅”。正所谓,茗赏者上也,谭赏者次也,酒赏者下也。相比赏花饮酒,品茶已经是一种闲适雅致的参禅之道了。”

“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参禅之茶自然不能和凡夫俗子相同,因此,我们汪记也有特意为他们供应的碧涧明月茶,小江茱萸茶。”

容承衍挑眉,“这碧涧明月茶,小江茱萸茶的价格?”

“这两种茶可是我们从上古茶经里反复琢磨推出的复古茶,比如说这个碧涧明月茶,需要采月色下山涧深处的第一缕茶经过多种工艺精心制成,数量稀少外形紧秀。每年只限量供应给当年文社最负盛名的才子,自然价格不菲。”

“更何况,文人雅士谈钱岂不俗气了,饮用我们碧涧明月茶的才子,可是各个赞不绝口。”

容承衍哑然,小小一个茶叶都利用上人性的虚荣,生意岂会不好做,看着巧笑倩兮的少女,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素来冰冷的双眸中此时暗藏的丝丝暖意。

“我们做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生意,比不得尹公子,走茶马古道的,那可是做的大生意。怪不得有底气来我们松州采/买/春茶了。”

容承衍微微顿了顿身子,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汪听雪,有些心惊这小女子的敏锐。他原本打算赶回乌州巩固封地再徐徐图之。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细细看了汪家的背景,却被一条暗报引起了注意。

松州城的茶叶,除了销于江南本地,剩下的份额每年都被淮城人买走。而淮城,正是孙彭泽的老家。更重要的是,淮城本身并不是饮茶蔚然成风的城市,这么大数量的茶叶,去了哪?

他莫名觉得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猫腻,因此决定假扮成蜀州商人来探一探底,却没有想到汪听雪会委婉提醒他。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少女,“汪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汪听雪拢了拢宽大的袖口,羽睫低垂,仿佛衣裙上精外引人注目,“我不过这松州城平凡无奇的一个小小商人,哪里有什么言外之意。不过淮城商人行事向来霸道,公子背井离乡,还是应当小心才是。”

纤纤玉手轻抚裙衽,灼目的红宝石步摇低垂耳际,容承衍定定看着她垂首时露出的那一段凝脂般的雪色柔颈,无端想起年幼时广陵宫那破旧的宫墙里探出的六月雪。

那时他和母亲被太监祝敏藏在深宫,为了躲开孙皇后无所不至的眼线,他每天只有破晓的一个时辰可以从广陵宫的侧殿里出来看看。小小的天空,单调枯燥的生活。他尚且不懂祝敏和母亲的提心吊胆,仍存有稚童的天性与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孙皇后久不能生子,对后宫的压制掌控越发严格,他渐渐连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都没有了。然而无人打理的广陵宫,竟渐渐长出了一株六月雪,也许是随风飘来的种子,让它在这寂寞宫墙生根。

当它开花那日,雪花满枝恰如满天星,雅洁可爱。他偷偷踮起脚捧了一朵,那洁白柔嫩的小小花瓣,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昏暗宫殿里,母亲细骨伶仃的手臂从泛黄的襦裙里探了出来,接过他递出的六月雪,总是郁郁寡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柔软的浅笑,那是他五岁那年最美好的回忆。

可惜,那也是他与母亲一同渡过的最后一个夏天,当他终于可以走出逼仄破旧的广陵宫时,绝没有想到,皇长子的身份,竟然要用母亲和祝敏两个人的鲜血和生命来交换铺就。

他也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广陵宫。

容承衍闭了闭眼,强行掩去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只有藏在袖底的手攥紧时熟悉的刺痛让他清醒。

他素来很能掩饰自己的情绪,暴露伤痛,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更何况,他孑然一身,早已没有亲者。

但到底没有忍住,容承衍听见自己一字一顿的干涩声音,“汪小姐可曾见过六月雪。”

他很快就后悔问汪听雪这个问题,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他无端回忆起太多不该记起的往事,在不应该情绪波动的时候暴露了内心的软弱。

“是我冒昧了,……”

“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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