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枝叶低压,燕草新绿如碧,初阳渐渐升起,和煦日光顺着新叶疏离处洒落,投下斑驳的光影。万物盎然,沐浴自然福泽,而足下这三两株牡丹,却飘零摇落,生气全无。
小乔听到周瑜那句略带嗔怪意味的劝告,回过身来,大眼一翻:“你叫周瑜?”
不知道小乔为何会有此问,周瑜微微颔首,回道:“正是在下。”
小乔轻蔑一哼:“真不知你的名讳到底是瑕不掩瑜的瑜,还是愚蠢的愚。”
周瑜一怔,心中暗讷,难道昨夜他趁机翻看那奇怪妆奁盒时被小乔发现了?身为端方君子,周瑜心里一虚,俊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此……此话怎讲?”
小乔正面周瑜,小脸儿上满是讥讽之色:“治病讲究因人下药,种花讲究因地制宜。这花根本不适合生长在这里,你却硬是把它种下,岂不是成心害它?”
原来是自己多心,周瑜暗暗松了口气,见小乔不似从前那般怀有戒心,他眉头一挑,计上心头,几步上前谦逊拱手:“周某愚钝,确实不懂这些。小乔姑娘擅驭鸟兽,必然与花草有缘,能否救救这几株残花?”
听周瑜提及“善驭鸟兽”,小乔便知道他是在探自己的虚实。她双目骨碌一转,决定教训一下眼前这无礼之徒,弯身拾起小木棍,故意蹲在花丛旁拨弄着土壤,煞有介事道:“这里的土质太差了,若想把它们救活,总要施肥才行,你先去茅厕担两筐粪肥来。”
周瑜怎会上钩,他朗笑一声:“小乔姑娘言之有理,想来姑娘生得如花美貌,也须得多施些粪肥才长得好。”
话音未落,小乔突然以木棍挑起雨后的泥土,结结实实甩了周瑜的素长袍一身。一向爱干净的周瑜不由脸色大变,可他明白小乔正等着看他愠怒,赶忙故作潇洒地一甩衣摆,流利磕出袖中羽扇,摇道:“素衣太素,有小乔姑娘为之添光,实乃周某之幸。”
小乔心中偷笑,见周瑜故作镇定,额上青筋却已凸起,又重重掘了一下土:“那便再为周公子添几分罢!”坏事作罢,小乔冲周瑜扮了个鬼脸,快步起身跑开,一溜烟蹿上了高台。
大乔拉门走出客房,恰与小乔撞个满怀。看小乔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坏笑,大乔赶忙躬身对台下的周瑜一礼:“可是我妹妹无礼了?小女子代她向周公子赔罪!”
周瑜望着小乔,只见她薄唇紧绷,双肩高耸,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顽劣霸道,心底泛起几分说不出的好笑。周瑜不动声色,言辞里却暗含几分秋后再算账的意味:“无妨,大乔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大乔微微侧身,低声训诫:“你这病才好了几分,就在外面乱跑,披头散发哪里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若是让爹爹看见,定是打手板呢。”
小乔垂头认罪,一双大眼睛却仍在骨碌碌转:“姐姐说的是,婉儿知错了。”
此言一出,周瑜整个人震悚一瞬,思绪蓦然飘向去岁,他秉承父亲之命媒妁之言,迎娶当朝司徒王允嫡女为妻,洞房花烛掀开盖头那一瞬,夫人羞红着娇媚容颜,垂眸望向烛火阑珊处,喃道:“小女子单名一个婉字……”
打从夫人去世后,周瑜拼命回避,生生将此字从自己的字典里剜出,此时却被小乔这一声“婉儿”勾起了回忆。周瑜面无血色,良久才缓过神,大乔与小乔早已没了踪影,只有客房中隐隐传来她姐妹二人调侃龃龉之音,他不由一声叹息,绕过前堂向后院走去。
更衣罢,周瑜来到膳厅,果然见孙策已坐在案边等得不耐烦。见周瑜走来,孙策赶紧上前将他拉入席中:“可把你给盼来了,大早上不吃饭瞎溜达什么?磨磨唧唧简直急死个人了。”
周瑜看了看对侧面露窘相的哑儿,便知孙策定是一直在问哑儿何时开饭。可哑儿不会说话,孙策自然什么也问不出,周瑜好气又好笑:“我是真佩服你,出了这样大的事,你还只想着吃。”
“自打那年父亲过世,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有大事,越要吃好睡好,不然你凭什么与别人斗?”
周婶捧着粥食与干菜走进膳厅,哑儿赶忙上前接过,整整齐齐摆在案上。周瑜吩咐道:“有劳周婶去请那两位姑娘过来用饭。”周婶点头应允,带着哑儿走出了膳厅。
“那张老汉已经走了?真是太好了,我是怕了他了,每次见我都要念叨个没完。可他是长辈,我又不能揍他”,说话间,孙策腹内传来一阵嗡鸣,他尴尬一怔,挠头笑道,“你也别怪我只惦记着吃,昨日累了一天,就垫了几块桂花糕,现下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周瑜无心玩笑,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找袁术?动身前我须得将县衙诸事托付给鲁兄才是。”
“袁将军与家父一行正屯兵寿春,与此地相距仅数百里,两位公子若启程,短则两三日,长则五六日,必到袁将军军营。”
没想到接话的居然是大乔,周瑜与孙策赶忙站起,与大小乔见礼。众人分席落座,周瑜接过大乔的话头:“小乔姑娘小病方愈,不知二位姑娘如何打算?”
“自然是要去寻家父”,大乔正要拾起汤匙盛一碗莼菜羹,孙策却抢了过去,三两下为大乔盛好双手奉上,挤眉弄眼道:“数百里路若无佳人相伴则毫无兴味,我们不妨结伴同行,如何?”
本以为小乔会骂他无耻之类,孙策梗着脖子等听,孰料她只是一把接过了他手中的汤碗,兀自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