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杳然,月影沉沉,良夜渐尽时,山前吹来两三点雨。小乔心中波澜四起,犹胜风急雨潇潇。大门外,乔蕤部下已守候多时。见大小乔一道走出府衙,那人上前一礼,躬身请她们上车。
大乔低声问:“父亲人在何处?”
那人回道:“将军仍在大将军帐中议事。”
大乔心疼父亲年迈辛苦,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微微一点头,与小乔一道登车而上,坐稳后,马车迍迍起行。
小乔颓然蜷缩在角落中,小脸上尽是怅然。大乔上前拉开小乔的袖笼,见她白嫩的小臂上血肉模糊,心疼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又是那些怪鸟啄伤的吗?”
小乔猛然收了手臂,将小脑袋低低埋在臂弯中,许久未动。大乔坐在她身侧,却怕将她弄痛,轻扶着她的瘦肩,低低唤道:“婉儿,很痛吗?”
小乔依旧不肯抬头,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她低低哭道:“就因为我没有母亲,便无人心疼吗?”
大乔心头一震,扶着小乔双肩的纤手一抖:“你怎么能这样想?父亲不疼你吗?姐姐不疼你吗?”
小乔摇摇头,抽泣道:“父亲……恨我……”
大乔与小乔的母亲因为生育小乔难产而亡,乔蕤与妻子感情甚笃,每每思念妻子,酗酒达旦,词语间会裹挟几分怨怪之意。大乔本以为小乔理解父亲苦衷,没想到她全部埋在了心里。大乔怎忍见小乔如此,她轻轻搬起小乔的身子,掏出手帕,为她拭去面颊上的泪水,柔声道:“母亲未生你时,总抚着肚子跟你说话……其实我和父亲都知道,母亲虽然因为生你而去世,可她并不后悔。”
小乔抬起婆娑泪眼望着大乔:“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大乔的笑容比春阳更和煦美好:“傻丫头,当然是真的,非但如此,我和父亲都非常感谢母亲,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让我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小乔再忍不住,趴在大乔怀中呜咽哭了起来。大乔见小乔背上两处鸟啄伤痕,万分心痛:“方才那乌洛兰,看身形看动作,怎么看都是周公瑾本人,你为何不让他诊治?”
小乔听大乔如是说,赶忙忍哭拭泪,抽噎道:“姐姐既认出他来,可千万别告诉父亲,若是被袁术知道,只怕他会有危险。”
大乔不明白小乔为何如此在意周瑜,照实回道:“父亲在营中情势,与孙伯符周公瑾二人无关,姐姐心中有分寸,不会伤害他们的。”
另一边,吕蒙驾车载着孙策周瑜等人一道回府。周瑜独倚在车厢角落中,回忆小乔今日之种种,猜到她已知晓自己身份,不由忧心一叹。
孙策低声对周瑜道:“公瑾,看两个丫头的神色举动,怕是已经猜出来了。”
周瑜颔首道:“正是,不过倒也无妨,曹操杀来的正是时机,若是把握好,很快我们便能领兵而还。”
吕蒙驾车极稳,车厢微微摆动如摇篮。孙尚香趴在孙权腿上睡得正香,孙权不敢妄动,压低嗓音,调侃道:“兄长真是厉害,出去几日不仅把公瑾哥哥带来,眼见婚事也是要有着落了吧?”
孙策轻轻一拧孙权的耳朵,小声骂道:“臭小子,我还要问你,你为何那般向着那野丫头,是不是眼瞎了?”
孙权不明所以:“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孙权茫然不知所谓,孙策身为长兄,不好意思太没正形,转向周瑜道:“老鳏夫,我看我妹妹喜欢你喜欢得紧,不妨你将来做我妹夫吧?我也不嫌你娶过亲,也不要你三媒六聘,只要你待我妹妹好就行,如何?”
周瑜白了孙策一眼,回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惦记开玩笑?袁术眼下无将可用,极有可能会对你加以利用,你不好好想想对策,只在这里说这些无聊话?”
孙尚香入眠未深,听到孙策那一席话彻底清醒了,小拳紧握,闭着眼等听周瑜反应。没想到周瑜一心只想着为孙策筹谋,根本不接这一茬。孙尚香蹙着眉撇着小嘴,心中万分不痛快。
孙策含笑拱手道:“有你这天下一等一的智囊,我孙伯符垂衣拱手便可,何消费什么脑子?”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众人赶忙立起耳朵缄口不语,只听吕蒙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我们的马车?”
车外人朦胧答道:“我们是袁大将军的手下,特来请孙少将军前去问话!”
孙策与周瑜相视一眼,皆提起百倍精神,未成想这袁术的动作,竟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
大小乔回到军营时,天已微亮,两人入营帐后,大乔细细为小乔查看伤势。见她白皙瘦弱的肩背处伤痕累累,大乔心疼得直落泪:“这样多的伤,又是那怪鸟扎的,我还是请军医来看看罢。”
小乔连连摇头:“我可不让他们来看我的身子,姐姐若是心疼我,帮我擦擦药就是了。”
大乔歪着头,满面疑窦:“真是奇了,当初周公子为你看伤时,你也没说不给看啊。”
小乔面颊上飞起两片可疑的红晕,嚷道:“姐姐瞎说什么!我当时晕了,根本不知道周公瑾给我看伤,再说他也只看了手臂而已……”
大乔眨着大眼睛,又问:“婉儿不是晕了吗?怎么知道周公子只看了手臂呢?”
正当小乔面颊红透,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营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大乔出帐看去,只看到几个模糊身影一道入了袁术的营帐,她轻问巡逻之人:“方才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