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地处江淮之间,气蒸湖泽,步步成景。傍晚时分,暮色沉寂,残阳铺水,整座城皆笼在一瓣胭脂桃色之中。
孙策驾车至河畔停驻,周瑜掏出怀中司南,抬眼看看不慎明晰的星斗,两人相视一眼,确定此地正是与韩当约定的见面之处,翻身下了马车。
孙策轻叩厢门,唤道:“大乔姑娘,我们到六安了,你们坐了一天,定是累了,下来活动活动罢。”
大乔打开厢门,见孙策探手欲接自己,特意从另一侧下了车。孙策的手悬在空中,不禁有些尴尬。小乔追随大乔下车,看到堵在车门处的孙策,面露好笑之色。
孙策方受了窝心气,见小乔笑话自己,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臭丫头……”
谁知大乔回眸一望,正好与孙策四目相接,孙策赶忙解释道:“我不是骂你……”
周瑜撑不住笑出声,小声对孙策道:“你不是惯会讨姑娘喜欢,现下怎么这么笨?”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大乔一句话也不肯跟孙策说,孙策满心不痛快,又被周瑜揶揄,气道:“你这老鳏夫,不帮我就罢了,还在这说风凉话?快别废话了,赶紧帮我出出主意,你以前都怎么哄人的?”
周瑜垂眸一瞬,温润如水的眼波里几丝伤痛几丝怀念:“我和我夫人从来不吵架。”
小乔本陪大乔立在水边看景,听了这话回头看看周瑜,连痴带怨,情思复杂。周瑜与孙策皆迷茫不知所谓,却深觉此处不宜久留。只听孙策尴尬一笑,对周瑜道:“公瑾,你在这里护着她们,我去寻些吃的来。”
周瑜即刻否道:“还是我去吧,女儿家脾胃娇嫩,只怕你不知道该找些什么。”
语罢,周瑜不由分说背起竹筐,策马一溜烟蹿没了影。孙策只得倚在马车边,乖乖等周瑜回来。
江边处,大乔一行清泪蓦然滚出。小乔见此,急道:“姐姐这是何苦?好端端怄什么气?既然姐姐不肯去与他说话,我去跟他说,让他来跟你道歉不就好了吗?”
大乔赶忙拭泪,拉住小乔的袖笼道:“婉儿别去……昨晚父亲的裨将乐就来找我,我已答应嫁与他,这几日他就会找机会向父亲提亲的。”
小乔惊得差点咬了舌头:“姐姐真是瞎闹!那个乐就人丑就罢了,还自大猖狂,姐姐怎么能嫁给他呢,婉儿第一个不答应!”
大乔凄然一笑,回道:“傻丫头,女子嫁人哪有称心如意的?父亲年纪大了,现下在军中地位愈发不稳,须得找个人帮衬他才是。只可惜我们俩都是女儿身,不能披挂杀敌,我若不寻个良将为婿,父亲……”
“乐就是谁?”孙策的声音猛然从近旁发出,吓得大小乔皆是一震。大乔回过身,只见孙策手中的牛皮水袋已然碎裂变形,他目光锐利如剑,好似能扎死河中的游鱼。
总见孙策笑,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大乔心头一揪,语气却仍是冷冷的:“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不相干?”孙策眉头愈紧,双眸喷火,眯着眼对大乔道,“好一个不相干,我现下就回去宰了他,看看到底与我相干不相干。”
语罢,孙策翻身上马欲走,大乔急忙跑上前,拦住孙策的去路:“你别胡闹!刺杀帐中大将,你自己也不要命了吗!”
孙策冷哼道:“不杀也罢,我去阉了他,看他还敢不敢娶你。”
小乔扶着浑身颤抖的大乔,讥讽道:“孙伯符你真是个孬种!你又不喜欢我姐姐,管得着我姐姐嫁谁吗?你若喜欢我姐姐,就找我爹提亲啊!日日在这里混闹,有什么意思!”
恰逢周瑜寻了食材而还,见他们三人如此,多少猜了个大概,他走上前去牵住大宛驹的辔头,佯装无事道:“伯符,食材我已经找来了,你快去找点木头生火罢。”
谁知孙策根本不接这一茬,重重一哼,御马向远处大别山方向跑去。大乔掩面而泣,独自走向河边。小乔起身欲追,却被周瑜一把攥住广袖:“让他们分别冷静几分,我们不要去打扰。”
小乔的小脸儿刷地红透,乖巧地点了点头。周瑜放下竹筐,仔细翻捡着食材,小乔弯身轻道:“我帮你吧……”
大别山夹谷间,孙策御马如飞,可他无论如何攀山涉水,满心的烦忧皆如影随形。
五年前父亲离奇之死与那传国玉玺逃不开干系,孙策明白迟早会离开袁术的阵营。可大乔的父亲乔蕤是袁术手下第一大将,为人刚直,对袁术忠心不二,若是自己娶了大乔,再与袁术翻脸,岂非会害了乔蕤?
可这个中情由,皆无法告诉大乔,明知她对自己有意,却无法承接,孙策一时失神,跌落马下,重重摔在了崖石上。
大宛驹赶忙驻步回身,上前咴叫着,好似十分担心。孙策却直直躺在石地上,抬臂遮面,半晌未起身。
入夜时分,孙策终于御马回到了六安城外。周瑜已架起了炭火,小乔颠簸一日,再也撑不住,倚在车厢内睡得很熟。孙策拴好大宛驹,沉默上前坐在周瑜身侧,半晌无语。
周瑜见他一身尘土,面颊手肘皆是擦伤,轻笑问道:“你不是吧?阉了?”
“什么?”孙策茫然一瞬,旋即明白周瑜又在揶揄他,冷道,“他若敢去找乔将军提亲,我一定会阉了他。”
周瑜从炭火架上取出一只烤鸡,递与孙策。孙策即刻推开:“没胃口,不吃。”
“谁让你吃了?打你负气跑后,大乔姑娘一直水米未进,你快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