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西楼,六安城驿站厢房里,大乔放好行囊,回身对孙策道:“你怎的一直在这里戳着,快回去看看你弟弟啊。”
孙策定定望着大乔,欲言又止:“莹儿,你不会再跑了吧?”
大乔好笑又心疼,轻道:“你扣了我的行李和车马,我能去哪啊……”
孙策自嘲太过患得患失,可他还是细细检查了门窗,心想这厢房在二楼上,大乔不谙武艺,定不会贸然跳下,他歪嘴一笑,将轩窗紧闭,转身对大乔道:“我和仲谋的房间与你挨着,若有什么事,只管大声叫我。”
大乔乖巧地点点头,欲送孙策离开。可孙策面色不佳,仍戳着未动,大乔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孙郎,今日那几个刺客的事,是不是也令你不快了……”
打从昨夜起,孙策便一直憋着一口气,下午那几名刺客,更是令他感到窒息般的愤然。本已快不能呼吸,大乔这一句话,却让孙策瞬间放松下来,他垂头牵起大乔的手,低道:“莹儿,我本来不想说,可是待在你身边,我真的觉得放松许多。今日下午那几名刺客,应是我那杀父仇人黄祖派来的。”
大乔见不得孙策如此神伤,纤瘦的身子钻入他的怀中,红着小脸儿道:“孙郎,你才崭露头角,这黄祖便派人前来暗杀,还有你弟弟在场,你肯定会很担心……不过我相信,无论出什么事,你都一定能解决好的。”
有大乔在怀,轻声细语为他解忧,孙策的心瞬间松弛了三分:“莹儿,有你在真好。其实我并不惧怕黄祖,即便他今日不来挑衅,我也一定会亲手揭了他的皮。我只是没想到,仲谋竟会如此反应。当年我和公瑾赶到岘山时,父亲已中伏身亡,后来我独自扶灵回富春,仲谋与尚香虽伤心,却未见如此恼怒。今日见仲谋如此,我才知道,这杀父之仇不仅困扰了我整整五年,更折磨了我母亲与弟妹五年。说一千道一万,皆是我这长子长兄做得不够好,不然又何至于让他们如此难过……”
“孙郎,其实你不必这样想。当年江左之地,谁人不知江东猛虎孙破虏将军,他四处征战,不是为着哪位主君,而是为着江南百姓,为了是天下苍生。我想如果他能再次选择,亦会走上同样的路,而你作为他的长子,承其遗志,平祖郎之乱,围舒城而不屠城,处处彰显仁义之风。在我看来,你做的特别好。至于杀父之仇,眼下不过是时机尚未成熟,我相信终有一日,你能手刃仇雠,为父报仇雪恨……”
大乔这一席话,竟说得孙策眼眶一热,他强压住情绪,叹息笑道:“莹儿,除了公瑾,你最懂我。”
大乔拉过孙策的左手,纤细的手指揩摸着他一笔一划刻上的“卍”字伤痕:“疼吗?”
“用刀刻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木的,一点也不觉得疼,只是眼睁睁望着腕上血肉模糊,却没有流血的感觉,想来是心痛比切肤之痛尤甚。莹儿,那日你不辞而别,我又感受到那种彻骨的痛感,实在太难受了,你以后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大乔含羞颔首算作答允,转言道:“孙郎,你弟弟那边,还是要多劝劝的。先前我总以为婉儿年幼不懂事,后来才明白,失去血亲之痛,无论多大年纪,皆是一样的。我想他虽不言明,心中亦无时不刻不惦记着杀父之仇罢。”
孙策心中早有疑惑,却一直未敢多问,趁大乔说起才嗫嚅问道:“莹儿,你母亲……”
大乔清潭般的双眸泛起一层薄雾,她樱唇紧绷,倏然转过身去,良久才说道:“生婉儿的时候,难产过世了。父亲与母亲情深,独身十余载未再续弦。你别看婉儿日日傻呵呵没心没肺,其实她只是不把心里的苦说出来罢了。”
“原来小姨子也是个可怜之人,等她到将笄之年,不再那般迷恋公瑾,我们给她寻个好人家……”
大乔本双眸含泪,听了孙策这大家长一般的言辞却不由破涕为笑:“有父亲在,哪里需要你操这个心?不过,我倒是觉得婉儿和周公子挺般配呢。”
孙策面露哂笑之意,连连摆手:“你不了解公瑾为人,先前那位王司徒嫡女知书达理,温婉贤良,才令他魂牵梦萦,难以忘怀。小姨子虽然长得漂亮,却也只是长得漂亮罢了……”
听到孙策如此编排小乔,大乔美目一嗔道:“你是说我们家婉儿不知书达礼,不温婉贤良了?”
孙策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赔笑道:“并非如此,小姨子她……”
谁料大乔已懒得听他找补,从他怀中抽身而出道:“我乏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罢。”
见大乔生气,孙策急忙哄道:“我不是说小姨子不好,只是觉得她还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找回来,莹儿可别恼我了。”
“那就罚你帮我打水罢,我要洗澡。你去楼下找店家要些热水来,把那木盆注满。”
孙策老老实实捡起木桶,拱手以示领命,谁知他走出不过三两步,忽然飞身回来,在大乔脸上重重一吻,而后逃也似地跑出了厢房。
东风破窗,满是暧昧缱绻之意。有如此良人在侧,那些忧心恐惧又算得了什么?大乔倦倚横栏,衣袂翩翩,盈盈眼波间尽刻执着。
黟山夹谷中,小乔与长木修闲话毕,快步走回草庐中。方才一时失态,竟当着长木修哭了出来,虽有些难为情,却更期待周瑜的反应。
心中的倾慕之意如同初春时节的满城风絮,不知何时起,便飘落四散,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