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少年张布衣在付记药铺已经做了五年学徒。从最早的辨识百草,到面对琳琅满目的壁柜药方,再到采摘、切配、捣药和煎煮,已然全部学得心领神会。付郎中对这自幼苦命的孤儿少年颇为呵护,不仅开了每月五贯铜币的工钱,还费,让张布衣也能够读书认字,读上那些儒家经典圣人教训。这些对于付郎中来说,可能这只是他漫长人生路中对这世间举手投足的些许善意而已,可是对于从未体会过亲情的张布衣来说,付郎中对自己而言堪称再生父母并不为过。
药铺里那个端坐在桌前写着药引的彬彬青年抬头看着进铺子的少年,温煦一笑,张布衣恭敬地作揖:“师兄早。”
于阖轻轻颔首,说道:“今天药方不少,需要你多跑上几趟,新来的学徒师弟郑丘手脚太慢,你便让他在你身旁看着,你来做便是。”
张布衣点点头,朝那位比自己和于阖都要年长上几岁的青年郑丘示意道:“等等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
那郑丘低头应了一声,似乎是颇为木讷内敛的性格,张布衣不以为意,走到壁柜前的木桌上拿起厚厚一叠药引,这些药引便是今日药铺需要准备的方子,配材分量和比例都由于阖书写好。若是拿黄草宣纸书写的便只需抓配完拿黄皮纸包好,挂上印有付记药铺四个字的封贴,若是拿郝洲白宣纸书写的,则需药铺抓配完之后亲自煎煮,往往一些达官贵人和大户人家便是后者,自己会派家中仆役前来取药,免去自己熬药看着火候的麻烦事儿,也只多上半两熬药钱。至于那些普通百姓或者贫困些的人家,只要不超过十里路程,付记药铺也能登门送药。
张布衣随意看了一眼手中于阖手书的药引,便拿着一只长条木盘,托在左手腕上,随后踩着壁柜前的木梯,极为熟稔地从数个柜子里取出分量不等的药草,随后放置在已经铺开的黄皮纸张上,三两下包裹完,贴上封条,递给一遍的郑丘。少年郎这一套操作地可谓行云流水,更难得的是手抓的数味药草分量恰当好处,一点不多一点不少,省去了不少功夫事儿。
郑丘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由衷赞叹道:“师兄厉害。”
少年郎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随后张布衣便如此调配完了今日的十四分药方,除却三副由药铺熬制的方子,其余十一份便需药铺登门送药。这个古怪的规矩是付郎中当年亲自设立,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更改过,不论刮风下雨,药铺的方子必定送上门来,也成为老龙镇上的美谈之一。这俩年付郎中时常外出,平日里不太出现在铺子里,所幸如今于阖、张布衣二人也已能够支撑起药铺,平日里看病坐诊的客人见着了也都尊敬地喊上一声于郎中,张小先生。每次听到,少年郎脸上都会绽出好看的笑容来,这个自幼在老龙镇上长大的孤儿,吃得苦都在街坊邻居眼里,早些年时常有好心肠的妇人会送上些粮食蔬菜接济烂泥巷土地庙里的两个可怜孩子,但是在大人眼里,长得好看性格也好的张布衣比起他那个终日形影不离,带着一堆同龄人上房揭瓦的混世魔头陈清凉可顺眼上太多。
老龙镇外有一条老龙河,宽五十丈,延绵百里,横跨整个菩萨州。两岸都是金黄的麦田,临近河边石滩上全是形状怪异大小错落的圆滑岩石,镇上老人说这老龙河在古时候可是真出过龙的,河滩上那些圆石便是那蛟龙褪下的龙鳞所化。这些乡野志异的精怪故事层出不穷,自然不会被人放在心上,老龙河上倒是有一白发老翁,终年孤坐在河滩那些光洁的石头上,身边放着一只空空鱼篓,穿着一身破旧蓑衣,对着河面放竿垂钓,鱼竿上无钩无饵。
附近百姓都说不清这老头儿来历,镇上有些故作神秘的老人曾放言说他们小的时候这钓鱼公便坐在老龙河畔垂钓了。这种神神鬼鬼的说辞没有人会相信,但是自然也没人爱去搭理这如老僧入定的古怪老头儿。只有当时年幼的两个孤儿喜欢在和煦的日子里坐在钓鱼公身边,看着老翁如泥石塑像一般垂钓一天。钓鱼公是个木讷寡言的性子,脾性却是极好,饶是张布衣陈清凉两个小孩如何打扰,那钓鱼公只是笑呵呵地垂钓,钓鱼公和眉善目,黝黑的脸上布满如刀削般深邃的皱纹,张布衣幼时最喜欢的便是揪着钓鱼公那洁白的胡须躺在老人怀中,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男孩便惬意睡去。
钓鱼公眯着双眼,盘腿而坐,孤坐垂钓,宛若一块嶙峋枯石。
老龙镇里,一身老旧布衫的少年拄着一只竹棒,手中提着药方,穿梭在街头巷尾,带着牛犊的生气。
凡夫俗子可望不可即的云端之上,有一青衫儒士,提着一壶浊酒,捧着一卷诗书。中年儒士坐天观地,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奔走的少年,眼神玩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