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死了。”
阳光很刺眼,看上去让人恍惚。
“嗯,这个嬷嬷是当年在场的宫女中唯一还活着的了,她虽然没有看见高力士勒死杨玉环的过程,但她依命缝制了白绫,最后收殓尸体时她也帮了手的。”
白居易本身是起居郎,专职负责记录皇帝言行起居,一直觉得以起居注为基础写就的史书是一种很严肃的东西。这时从宫女中得知,至少杨玉环的死亡和史书记载一致,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齐子桓轻轻说道:“我是说,那个宫女,真的死了。”
“嗯,没错……等等,你说宫女?”白居易突然反应了过来。
空海也皱着眉头,半晌后试探着问:“幻术?”
齐子桓默默点头。
白居易当先回头往屋子跑去,空海一拂袖袍也跟了上去。
齐子桓没有转身,一路慢慢前行,时不时俯身从路边草丛里拣出一个小纸人。
初来大唐,他不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信心十足。
到得发现了是妖猫传之后,已经变得心态非常放松了。
这妖猫好像除了幻术,也没多大的能耐,至少比起姥姥之辈是差了远去。
只要寻到踪迹,一剑杀了便是。
可几次相遇,到了刚才进门看见早已被勒死的宫女,他突然心里涌现出一种无力感。
之前在胡玉楼和陈府那一夜好歹还看到了黑猫的身影,只是准备不足被它逃了出去。可再后来的两次,他已经连黑猫的面都见不到了,像是有一只幕后之手提前就布置好了一切,非带着他们兜兜转转,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去还原三十年前的历史。
难道真像电影中那么简单,等嗦嗦地将三十年前的事情说完,黑猫就突然悟了,吐出一口鲜血后自挂东南枝?
就这么结束?
齐子桓难道什么都不用干,就等着出字幕散场回家?
不管怎么样,这种找不到敌人的感觉,让他一拳一拳打到空处,心里生出一种空落落的难受感觉。
甚至还不如对黑山老妖那样硬桥硬马互殴到吐血来得爽快。
脚步声响起,只见白居易又铁青着脸快步奔出,一口气跑到前方不远的河堤才停下,接着用拳头砸了下一旁的柳树。
齐子桓和空海和尚无言跟上。
白居易暴喝一声:“它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杀了人,还用幻术来玩弄人的感觉,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它不现身,就是还要我们继续查下去……”空海说道。
“查?怎么查!”
空海低头想了会,问道:“当年在马嵬驿的,还有谁活着么?”
“三十年了,都死了……”白居易双目无神,口中喃喃念出一个个名字,“玄宗皇帝、杨贵妃、高力士、陈玉樵他爹陈玄礼、晁衡……”
“晁衡是谁?”
“他也是你们倭国人,历代遣唐使中官位最高的一个。”
“阿部仲麻吕先生?他当时也在马嵬驿?”
“对,就是他。不过他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他在长安城有府邸么?家中可还有人?”
“有,就在城东,家中还有个小妾尚在。”
“阿部仲麻吕先生是我国的骄傲,我想去他府上拜访一下。”
齐子桓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看着空海和尚这么一个神转折,便将下一步行动目标定为了祭奠老乡。
不过说起阿部仲麻吕,这倒是华夏历史上一个很出名的外国友人。
他是倭国人,天资聪敏,自幼勤奋好学,尤其酷爱汉文学,恰逢当时倭国在大化革新之后,学习唐朝先进文化的热情高涨,于是他在十九岁那年作为遣唐使来到了长安。
来到梦想之地后,他取了个汉名叫晁衡,就学于国子监太学,毕业后正儿八经参加了科举考试,并一举考中进士。之后从九品的左春坊司经局校书做起,历仕玄宗、肃宗、代宗三代皇帝,官至客卿,荣达公爵。
当时他也是文化圈的人,与李白、王维、储光羲等大诗人都相交莫逆,甚至在他唯一一次试图回国却遭遇海难时,李白以为他挂了,还特地写了一首《哭晁卿衡》。
不过他当然没死,而是在海上漂啊漂,一路漂到了东南亚,自大概现在越南的位置上岸,又颠颠回到了长安,然后嘛,就堪堪赶上了安史之乱和杨玉环之死,之后直至终老都未曾回国。
……
三人来到了阿部仲麻吕府邸。
齐子桓有些感慨,这白居易不光诗才出众,导游技能更是满级。
不过没多久,这个感慨便变成了空海和尚不仅佛法高深,更是中老年妇女之友。
阿部仲麻吕的小妾现在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妇,她以前乃是唐女,不过和阿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现在也养成了穿和服说日语的习惯,乍一看到同是倭国来唐的空海和尚,还颇有些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只见空海用日语与其对话,三言两语之后便取得了信任,并得到了阿部仲麻吕生前的日记。
阿部仲麻吕的墓就在府邸院落中,空海收起了常见的微笑,认认真真地完成了祭奠。
老妇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过往,然后一脸平静地说了句话。
“先生这一生,最爱的并不是我。”
……
“晁衡爱的究竟是谁?”
离开阿部府上,白居易体内的八卦之魂再也压抑不住,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本日记是日文写就,只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