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北地练气士第一人,晋心安站在谢观应和陈芝豹身侧,俯瞰钦天监大门外的场景,看着那个年轻藩王身陷战阵依旧极力压抑的气势,突然有些慷慨,何苦来哉?既然你都已经杀到钦天监,为何不肯放手一搏?
晋心安作为白衣扶龙之人和赵勾头目,这位明面上的监副大人,知道许多京城卿相都不了解的内幕,比如两座大阵的存在,才是真正抗衡王仙芝曹长卿之流顶尖武夫的中流砥柱,北莽西京曾有大缸藏蛟龙,可借机寻觅种种人间异象,钦天监的手段一样不差,甚至犹有过之。晋心安更知道这次为了针对姓徐的年轻人,可谓不择手段,在谢先生的谋划中,选中三百御林军并非纯粹倚重这些侍卫的战力,而是他们与离阳赵室气数的戚戚相关,尤其是说服当今天子让马禄琅调教出来的一千两百重骑紧急入京,更是希望以此损耗徐凤年的自身气数。
晋心安作为首屈一指的望气宗师,知晓气数气运之事,看似虚无缥缈,其实简而言之,就是人心所向,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相反,就是不再奉天承运,就是运去英雄不自由,万事皆休。所以谢先生真正的心狠手辣,不仅仅是漠视三千铁甲的生死,而是要让北凉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气数,让徐凤年亲手打散,当时祁嘉节牵动的赴凉一剑》,没有做到让徐凤年动用北凉气数,年轻藩王拼了性命也要让那万里一剑不入幽州,谢先生这一次正是再度逼迫徐凤年做出艰难抉择,是意气用事,闯入钦天监,不计后果也要力扛两座大阵?还是给处于离阳北莽夹缝中的北凉,留下一丝逐鹿中原的悬念?
现在看来,比起当初祁嘉节一人一剑先后入凉,徐凤年心境有所转变,不再束手束脚有所顾忌了。
虽说站在年轻藩王的敌对阵营,但当晋心安看到门口那一幕,仍是不得不感到由衷佩服,以这个年轻人领衔的离阳新江湖,李玉斧,齐仙侠,轩辕青锋,一个个都实在是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钦天监门外,昨日邓太阿才在太安城内显露出一手刹那间千人千剑的壮观手笔,今天徐凤年就现学现用,只见站在门外的一百御林军侍卫,每人身前都出现了一位强行借走大业刀的年轻藩王,一百御林军几乎都被一招破甲击退,纷纷倒撞在外墙之上,整面厚重墙壁轰然作响,摇摇欲坠。如有体魄彪悍的侍卫不愿退缩,试图誓死夺回御刀继续拦路,很快就被一刀捅入身体,连人带刀钉入墙壁。
杨东坪带来的三百御林军,此时只有不到百人活着,杨东坪更是第一个战死。
而那两辆马车才刚刚到达街道尽头的拐角,才刚刚与终于展开冲锋的重骑擦肩而过。
一辆马车上,陈渔掀起帘子,透过缝隙看到这支铁骑最后头,还有许多正在辎重辅兵帮忙下披甲上马的高大骑卒,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匹不曾被人骑乘的闲散战马。
陈渔惊讶道:“我还以为这支兵马就是以披甲骑军姿态进入太安城的呢。”
九九馆老板娘忍不住笑道:“傻闺女,这可是春秋战事中都没出现过几次的重骑军,他们在行军途中,是绝不会披甲的,临敌陷阵之前,所骑乘的战马,也一定是辅马,否则人马俱甲,时间一久,骑卒和战马都吃不消,别说到了战场上摧枯拉朽、发挥出一锤定音的关键作用,恐怕还没怎么冲刺,就已经自己把自己累趴下了。临阵挂甲,是重骑军的规矩,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体力撕裂敌方最密集最重要的阵型,但即便如此珍惜战马脚力,在战场上,能够保持阵型齐整的前提下展开两次长途来回冲锋,就很了不起了。至于说把一支千人重骑军玩出迂回的花样,那根本就是演义小说,当不得真。”
陈渔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放下帘子,感叹道:“洪姨,原来是这样啊,我以前还觉得铁骑铁骑,就是说他们能够一路披甲奔袭千里。”
老板娘眼神恍惚,轻声道:“真正的铁骑是如何骁勇,得去了北凉亲眼看过了他们的厮杀,才能知道,我其实也就是当年听我男人随口说的,不过那时候徐骁就借着酒劲,拍胸脯说过一些豪气干云的言语,说他这辈子总有一天会领着十多万的精锐骑军,打得一百万北莽蛮子当缩头乌龟,连家门口都不敢出。当年我男人荀平和徐骁,一个囊中羞涩的穷书生,一个还要看兵部脸色的大老粗,竟然能喝到一块去,还能吹牛皮不打草稿,已经够奇怪的了。我和吴素两个女人,每次看着他们在酒桌上摆出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臭屁模样,其实都挺无奈的。”
谢观应突然打趣道:“真不跟徐偃兵打一架?还是说等你们分别熬到走出那一步和半步,才来一场类似徐凤年和王仙芝的生死一战?不过我先把话说前头,这样的机会未必有,对你对他都一样。”
陈芝豹探出手,一抹光华猛然间从天而降,落在通天台之上。
陈芝豹握住那杆梅子酒,轻轻拔出,身形一闪而逝。
晋心安饶是一举跻身了大天象境界,在那杆长枪落地之际,仍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退。那一刻,练气士宗师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晋心安的境界,在徐凤年陈芝豹徐偃兵等人眼中,也许如同蝼蚁杂耍。
谢观应转头对晋心安抛出一个凌厉眼神,后者稳了稳心绪,点点头,白衣一掠下楼。
钦天监一座隐蔽阁楼内,离阳王朝的北方羽衣卿相,身穿紫金道袍的大真人吴灵素在晋心安入楼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