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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一袭离阳藩王蟒袍凿开大军阵型,长驱直入,直奔四十万北莽大军的腹地,北莽太子耶律洪才始终停马于大纛之下,没有后退半步,这位名义上的未来草原君主,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神色,反而眼神炽热,就像一年一度的草原秋狩,亲眼看着一头凶悍无匹的猛兽,一步步落入精心布置的陷阱,越是垂死挣扎,越能让参与狩猎的骑士生出征服的快感。
碌碌无为多年的太子殿下,虽然在北庭始终被草原勋贵和大悉剔视为傀儡而已,认为不过是中人之资,毫无雄才大略可言,甚至被许多怒其不争的皇室宗亲视为玷污了耶律这个尊贵姓氏,可不能否认,继承了先帝七八分相貌的年轻人,身披先帝生前每次御驾亲征必然披挂的那具耀眼铠甲,此时身处战场之上,确实如父辈一般仿佛一尊金甲战神。
耶律洪才右手握住一柄镶嵌数颗价值连城宝石的精致匕首,刀鞘轻轻敲击左手手心,举目眺望,竭力压抑心中的激荡,以至于整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略显僵硬,这位忍辱负重多年的草原天潢贵胄不断轻轻呼吸,生怕自己露出些许蛛丝马迹,便会让那位在天下彗星般崛起的武评大宗师“悬崖勒马”,导致功亏一篑。
耶律洪才下意识眯起眼,心情复杂,若说那位北凉王能够冠以“年轻”二字作为前缀,就像离阳那位“家中原”的赵家皇帝,一位年轻藩王,一位年轻皇帝,确实都是当之无愧的年轻,因为他们都差了好几年才到而立之年,可他耶律洪才不一样,他早已过了中原读书人所谓成家立业的岁数,三十有五了!按照南朝遗民的说法,中原有句俗语叫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清楚自己武学天赋平平,别说拓拔菩萨、洪敬岩和剑气近这些屈指可数的顶尖宗师,就连种檀、李凤首以及拓拔春隼这些同龄人都远远不如,故而此生必定无缘跻身二品小宗师,自然无法享受到那种淬炼体魄后的延年益寿。
如此说来,半辈子就这么没了,除了在那位皇帝陛下的授意下娶了那名身世显赫的女子,与那位无论床上床下都无趣至极的女子,成了执手偕老之人,记得当时十之的北庭权贵年轻子弟,都在等着看他这位太子殿下的笑话,等着他的枕边人公然豢养面首,而那位在棋剑乐府赢得二字词牌名的太子妃,倒还算安分守己,始终深居简出,既不曾学那些生性豪放的贵族女子与雄鹰一般的草原男儿沾染不清,也没有去南朝西京那边勾搭一些春秋遗民出身的士族俊彦,除此之外,似乎他耶律洪才就再也没有一桩拿得出手的事迹。
堂堂一国储君,草原百万铁骑的未来共主,活到这个份上,何其悲哀,何其可怜?!
耶律洪才情不自禁地脸色狰狞起来,五指攥紧刀鞘,青筋暴涨。
终于,那位年纪轻轻的离阳异姓王没有让他这位太子殿下失望,杀出了一条血路,身形站定,手持凉刀,虽然深陷数十万大军包围之中,年轻藩王依旧神情自若,丰姿卓然,大抵这便是世人所谓的那种玉树临风了。
耶律洪才发现自己心中的嫉妒,是如此浓烈,就像秋末广袤草原上的枯草,随手丢下一支火折子,便是熊熊燃烧的光景,一望无垠。即便他明知站在一里地外的年轻人是将死之人,是必死之人,也压抑不住这份心绪。这位北莽太子殿下没来由想喝那种久闻其名的北凉绿蚁酒了,真想当着这位离阳天之骄子的面,肆意痛饮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甲胄鲜明的耶律洪才一夹马腹,充满灵性的汗血宝马轻轻向前踩出几步,人与马离开那杆大纛遮蔽出来的阴影,这位北莽太子哈哈笑道:“好一个万人敌北凉王!若非你我是在战场相逢,我定要与你把臂言欢,我耶律洪才会拿出草原最好的马奶酒,与你徐凤年不醉不休!”
北莽太子身后是铁甲重重的数万怯薛军,距离耶律洪才最近的那两千精锐侍卫扈骑,清晰听到这番措辞后,大多面露异色,显然没有料到这位名声不佳的太子殿下能够如此气势雄壮,所以望向那具金甲背影的视线,都收敛了几分原先人人连掩饰都不屑的小觑轻视,毕竟草原怯薛军比起离阳王朝那支被历代赵室君主誉为“天子重甲”的御林军,更为地位超然,皆是甲乙两字大族出身,当然这也与南朝膏腴华族相对稀少而北庭大姓众多有关,在南朝遗民扎堆的西京庙堂,只要是北莽钦定品谱前列的甲乙两族子弟,别说嫡系,就是稍有才识的旁支成员,往往就能够稳居一席之地,亦是不乏丙丁出身的人氏担任西京要员,反观北庭,无论是中枢朝堂议政,还是王帐的画灰议事,几乎完全看不到甲乙之外的面孔。与北莽太子姓名谐音的三朝顾命老臣耶律虹材,之所以在女帝篡位登基后依然在一场场腥风血雨中屹立不倒,究其根本,就在于这位每次画灰议事不是在眯眼打盹就在神游万里的糟老头子,掌握了将近半数怯薛军的人心。
当初号称外戚第一人的慕容宝鼎,本该顺势执掌粮草重地和战马来源的宝瓶州,最后却只能灰溜溜去往十三州中最下等行列的橘子州,无疑是耶律虹材与一大拨“老怯薛”的暗中发力。董卓得以在南朝迅速脱颖而出,最终同时手握军政大权,早年那场救国之功当然不可或缺,可是迎娶那名姓耶律的女子,更是关键所在,皇帝陛下格外器重董卓,不断破格提升此人,何尝不是希望一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