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白得可怕,雨丝层层叠叠,漫天。
他苍白的衣角染了泥水,沉重而灰暗。紧抿的唇没有一丝血色,衬着皓皓银发,整个人,除了白,没有其他的色调。
白色,是纯洁的,却也是无力的。
目光没有焦距,没有颜色,没有深度,浅浅的,投向涳濛的细雨,苍白的天地。
这是他曾想誓死守护的天地。
他曾愿自断姻缘守护的四海八荒。
嘴角微微勾起,是嘲讽,又似失魂。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漫步而过,承下千百道怪异的目光。
路边的小摊上,红艳艳的糖葫芦刺痛了他的眼。
“东华,等你把大事解决了,我们去凡间玩嘛,听说凡间的糖葫芦可好吃啦!”
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一切还像昨天一样。
他差点就以为,有一只小狐狸站在他身畔,眉眼如画,笑语盈盈。
“好不好嘛~”
“好!小白你要怎样都好!”他欣喜地应答,仓促地回头,又回头,他无助地转来转去,像走丢的孩童。
“小白!小白你在哪儿!”
天地茫茫,模糊而真实。
没有他的小白罢了。
一丝血迹从唇畔析出,他的指节捏的咯咯作响。
卖糖葫芦的小贩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疯子,后退了两步。
“客官,你买不买?”小贩厌烦地嘟囔,“别把我客人吓走了。”
他失魂落魄,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只觉得心脏噬骨的疼痛。
“小白……小白……”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
我曾命护苍生。
但没了你,这四海八荒,又有谁在意我的喜悲。
输了你,赢了天下又如何。
鲜血溢满眼眶,十万年了,泪水早已枯竭。
仰天长啸。
“妖……妖怪!”小贩匆匆向后退去,吓得魂不附体,逃的远远。
他愣了愣,轻蔑地一笑。
东华紫府少阳君,看好了,这就是你曾经那么爱的苍生。
纤白的手指轻轻抽出一根糖葫芦,从怀里摸出一颗夜明珠,随意丢在地上。
夜明珠在泥水里打着转,莹莹闪着光。
小贩迟疑着回来,仓促地拾起夜明珠,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喜不自胜地藏入怀中。
他又笑了。
小白,这些人,这个龌龊的天下,哪里值得你用命来换。
你不知道你是最重要的吗。
麻木地,他又向前迈去,不远处,是青翠的山峦。
山路更加泥泞,他的衣襟,衣角,满是泥水,不复仙人姿态。
何妨。
无妨。
发丝被雨水浸透,衣服也是。
很冷。
好冷……
小白,你抱抱我………
雨水顺着脸颊流淌,身体是冰凉的,心也是。
这座下了结界的山,只有他一人。
很安静。
小白,我回来了。
他踉跄着步伐,终于来到一处平坦。
那里竖着一块石碑。
他再支撑不住,歪歪斜斜地跪在石碑面前。
“小白……我回来了。”
冰凉的雨水沁入嘴角,晕开了血迹。
“小白,我好冷………小白你抱抱我………”
他不曾想过,他一介天地共主,也会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他只知道,没了他的小白,他也就没了灵魂。
十万年了,小白你为什么不回来。
泥水浸湿了他雪白的衣裤。
你会心疼吗。
你若是心疼,就回来好不好。
我不要这四海八荒了。
你回来啊…………
远方,细雨如烟。
山寺铜钟空灵的击打声回荡在天际。
世间人怕是都记得,十万年前,东华帝君的星光结界。
世间人也都会记得,凤九小殿下冒死闯入的壮举。
所有的神仙都知道,凤九殿下为了四海八荒,以元神净化了三毒浊气,稳固了妙义慧明境,继而命陨,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所有的神仙也都记得,东华帝君抱着凤九殿下的仙身,在暴雨中坐了三天三夜,失魂落魄。
奇怪的是,东华帝君竟没有入魔,也没有随小殿下而去。
后来,两人便无影无踪。
十万年,沧海桑田。
史料上,这件事只是匆匆一笔带过,大有当初“墨渊携座下十七弟子司音归隐”的草率。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这件当年惊动四海八荒的大事,就这样掩埋在滚滚红尘中。
但只有凤九一人知道,当初东华抱着垂死的自己,周身毁天灭地的气场。
也只有东华一人知道,凤九在他怀里,奄奄一息时,轻轻捋了捋他的头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东华,答应我两件事。”
“东华,你不许死。”
他愣住了,周身颤抖着,眼里的猩红愈加狂烈。
“也不许入魔。”
凤九的手指轻轻按在他额间,浅浅一笑。
“答应我。”
东华的唇动了动,满眼的疯癫绝望,继而转化为浓浓的悲凉。
“小白,你不会死的。”
他划开手腕,赤中带金的血源源不断地流进凤九口中,又从口角回出。
“东华,不要……”
凤九轻轻摇摇头。
“没用的,我知道。我要灰飞烟灭了。”
“东华,你不许忘了我。”
“不,东华,你还是忘了我吧。”
“这辈子太长了,你不能老记着我,很难熬的。”
凤九眉头皱的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