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十里坡,是从云梦城抵达金龟渡的最快捷路径。常年得到官府修缮,铺填碎石。
路面足足有两丈多宽,够三辆马车并驾齐驱。两侧的大树全被砍伐,特意挖出了引水沟渠。
车队在进入十里坡的谷口前停下了。
校尉车子兴匆忙赶到中间的双马大车旁,翻身下马,禀告道:“刘大人,前方发现有人倒伏。”
刘光第掀起车窗帘子,不悦地哼道:
“只是倒了一个人而已,怎么让队伍停下了?”
车子兴保持抱拳的姿势不动,郑重道:
“大人,十里坡弯弯曲曲像羊肠子,绵延足有十几里长。两旁无岔路,外边又被山丘阻挡,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往常太平时常有强人出没,最近啸聚成匪。游击剿灭了数次,总难以斩草除根。卑职以为,当分出小队前探,大队徐行……”
刘光第捻了捻颌下胡须,不以为意,笑道:
“王旗招展,兵强马壮。那帮山贼又不是瞎子,看见了会跑都跑不赢,哪里还敢自讨没趣?你们只管往前走,不要为这些小事耽误了行程。”
这……
车子兴一愣,见上官把窗帘放下了,只好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谷口前倒伏了一个人,距离大路才两丈远。情形忒怪,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点伤痕。车子兴亲自勘察后,发现是新死,四肢还不僵硬,身体尚有余温。
作为一名生活在刀光剑影里的老校尉,云梦泽里的老麻雀经过了许多风浪,车子兴当然知道江湖上一些隐秘传闻。立马倒吸一口凉气,产生了不祥预感。
路旁那个人,好像不是死在普通人手里……
他不敢再啰嗦,怕引发上官不悦。于是径直越过两名掌旗手,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开路。目光顾盼如鹰隼,却不易觉察地放缓了行进速度。
车辚辚,马萧萧。
车厢内,刘光第对柳若菲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
想不到呀,真想不到!
若菲公主足不出户,对事务的推衍掌控却如同神助。天佑云梦,有盼头了……
车队重新进发,没料到才过半盏茶工夫又停下。
刘光第不等车子兴前来报告了,一脸愠怒地下车往前走。
士兵们未得命令,不敢擅自行动,脸上却浮现出了惊恐。
刘光第大步流星赶到队伍的最前面,一看之下,顿时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心脏差点从腔子里蹦出来,把斥责的话也抛在了九霄云外。
死人!
到处都是死人,漫山遍野……
就数量而言,大约才三百多个。可刚进十里坡的这段山谷也不长,才五十多丈。等于一丈范围内就要倒下四五六七个,望之触目惊心,寒毛直竖。
腥气冲天。
风声呜咽。
队伍前方三丈外路面上,尸体枕藉,血水汪出,缓慢流淌进沟渠。
草叶上的血珠犹未凝结干硬,悬在空中,半晌才滴嗒掉下。
再往前去,尸体没有那么密集了。道路上只倒下零星几个,两侧多一些,有的甚至跑到了半山腰。
他们全部背对谷口,死状则各不相同。有的胸膛被洞穿,有的头颅被斩落……也有几个像谷外倒伏的那人,看不出明显伤痕。
最远处,三十几丈外的路中央,倒下了五个人。
再往前去,在拐弯处的山坡上,恰巧可以见到五匹佩鞍挂镫的马儿在吃草。
死去的三百多人基本上穿着短褐,很是有些破旧。
兵刃五花八门,一小撮人甚至只别一把柴刀,扛一根木棍。
他们的身份不言而喻,显然是盘踞十里坡做没本钱生意的山贼。倒在谷外那个可能是望风的,而五个骑马的则是头目
想必得到了使团今日要经过这里的消息,聚集起来准备干一票大买卖。
结果,被团灭。
是谁放风给他们?
他们又是被谁灭了?
现场根本没有遗留下什么打斗痕迹。
整整三百多人,一哄而散,还有骑着马的匪首。统统被一招毙命,居然没一个逃离。
凌厉到这种地步的手段,完全超出了想象,根本不是区区凡人能够办到的。
连云梦以国家之力也办不到。
否则就不需要三番五次出动游击军,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刘光第脊背生寒。
士兵们纹丝不动,面色苍白。
中间小车里,随行出使的两名紫光阁郎中下了车。
一个瞪大了眼珠子,手哆哆嗦嗦指向前方,喉咙呵呵响就是说不出话。另外一个干脆蹲在路旁,塌肩躬背,呕得一塌糊涂。
蹲在死人堆里勘察的车子兴满头大汗,起身回转,禀告道:
“刘大人,这些人死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好像有一群仙师,实非我等能敌。卑职以为,以为……”
刘光第从惊骇中缓过了劲,一瞪眼睛,冷哼道:
“以为什么?说!”
“卑职以为,当速速退出山谷,择日再走……即使一定今天走,也应当徐徐而行,出了十里坡山谷再加快。前方凶险莫测,需要先派出小队探路。等他们穿出十里坡后,再返回接洽,我们方可行动……”
刘光第阴沉着脸,哼道:
“千古以来的规矩,除非被冒犯,仙师不得对凡人出手,岂会滥杀?定是这帮匪徒图谋不轨,自寻死路。我等堂堂正正出使,尚未离开云梦土地。仙师遇到了只会护佑,难道还贪图金银珠宝不成?”
车子兴被这句话哽得直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