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星台得了准信儿,当下心才落定了下来。
方要起身,只一瞥眼儿,却见小几上有个匣子,匣子下搁着件沉香手串,只因与匣子颜色相似,先前竟未看见。
可那沉香串的大小样子很合他眼缘,当下眸光一软,便不由自主伸出修长的手,从几上将那手串取了来,放在手掌上端凝细瞧。
然而当百里星台试着将中间一粒香珠略转了转,那上面竟赫然也刻着字,用铁线篆细细地刻着“明”字。
百里星台有种奇怪的预感,心头缩紧之下又转动下面一颗,那是个铁线篆的“诫”字。
眼前的事物忽然黯淡融化起来,百里星台茫然了片刻,再定了定神,等恢复清明了,便开始目不转睛地将沉香串捻在手中,开始点数沉香的颗粒。
手指如岩石沉重僵硬,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十五、十六、十七、一共十八颗。
十八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百里星台只觉脑子里轰地一片空白,四处都是嗡嗡乱叫的空幻的杂音。
李小仟见百里星台捡拾起那串沉香手串,起初觉得他未经允许擅动自己的东西,很有些不满。
然而过了不多久看他神情苍凉甚是怪异,再瞧时却见那脸色白得吓人,人也仿佛定身了一般,坐在那儿不动如山许久。
“喂,百里星台,你怎么了?”
却见百里星台幽幽转过脸来,轻声问道:“这串珠子从何得来?”
李小仟道:“是萧老夫人送给我的。”
“萧老夫人?”
“那日在洛郡,我在游金谷园时遇到了扬州府萧家的老太太,这是人家赏的见面礼。”李小仟回想起那个很会享福的老太太,瞧着倒还温和慈祥。
“扬州萧家?!”百里星台若有所思地道,“是左都御史萧洵萧大人的那个萧家?”
李小仟见他说话很正常,不由得有些感慨自己想多了,她还以为这沉香有灵性,净化了百里星台,谁承想竟还是这般心机叵测步步为营的模样。
连对着一串沉香都是如此。
“是啊。”
百里星台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拉过她的手来,将那沉香手串给她带上,然后轻柔地道:“这是最好的沉香,带着吧。”
说完还将手放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她的发:“谢谢你,仟儿。”
然后人就走了。
李小仟狐疑地望着皓腕上的这串沉香,这确实是上好的沉香。
那日从天津桥回大船已是很晚,翌日醒来她才教秋叶将它放在匣子之中收了起来,今日一早翻晒冬天的厚衣裳,房中整拾东西,秋叶得空便带着佳儿也整理了一下她的首饰,却不想翻出这件手串来。
一旁夏花眼尖瞧见了,便玩笑道沉香性灵,前几日她在法场被吓到了,赶紧拿沉香去去杀气,这才带在了身边。
只是没想到百里星台瞧见了竟也这样说。
百里星台匆匆回到外书房,唤来水寒吩咐他悄悄去寻夏花之后,便在椅上默坐良久不语。待摆晚膳时圆子进来请示,百里星台这才淡淡地道:“不用。”
遂起身走到次间的琴桌前,抬手抚了一曲《鸥鹭忘机》,又一人呆座许久,接着又是同样的曲子重抚一遍,又独自垂眸呆座着,如此反复再三,直到第九遍。
这么一来,时间弹指而过,已过了深夜三更,圆子与另一名小厮蓝儿看在眼里甚是不安,遂央求水寒赶紧去劝劝,只是水寒却是深知原由的,也不敢多话,只进屋站在旁边道:“爷,您将就着用些吧,这人是铁饭是钢……”
“多嘴。”百里星台清冷地道。
水寒只得打住了。
过了会儿,百里星台抬眼道:“去查一下,崔大爷常戴着的那串沉香念珠,为何会到扬州萧家的老太太手上。”
水寒倏地抬眼,瞠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这怎么可能?!
“万不可声张出去。”百里星台嘱咐了一句,挥了挥手指让水寒下去。
水寒走出屋子的时候心中忽然有种极大的焦躁与不安,他隐隐觉得崔家大爷的死怕不是纯粹的病逝那么简单。
他家爷虽不肯言明,但是使人在江南乡间找到雪一之后,今日他悄悄带雪一单独与爷见面,雪一出来时袖子掩着半面,眼眶通红,满面泪痕,显然是伤心哭过了,爷又吩咐将雪一送到奶奶的田庄上,且关照不可教旁人晓得。
这几日大都那边的消息也到了,爷教查的当日那两名拦着他劝酒不住的同窗,竟然与柳姨娘身边的侍玲私底下有来往,据说柳姨娘经常替那两个捉刀,帮他们改诗词文章。
这在平时可真的一点儿瞧不出来。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蹊跷。
倘若崔大爷之死是被人谋害的?!
满腹疑虑的水寒不觉倒抽一口冷气,脚下便不由得立住了,这如何使得!!
“水寒。”
正想着,冷不防旁边有人喊了他一声,水寒惊了一下,手里的灯笼震了震,轻声“哎哟”道:“谁呀!夜半三更地装鬼呢!”
仔细看去,那人穿着水红衫子浅草黄罗裙,竟是如筠。
“你方才说的什么?你不好好在爷跟前侍候着,又在这儿发什么呆?”如筠站到水寒跟前,不高兴地斜了水寒一眼,拿手隔开水寒,“挡着我的道了!”
水寒被骂了一句,倒也没什么不快,只追问道:“眼下这会子找爷有事?什么事这么急?”
“怎么?”如筠方要往前走去,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