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宪点了点头道:“胎儿停止发育,堂婶呕吐吃不下东西,绝非胎气所冲,而是堂婶肺里生了痈肿,肺热太过,造成结塞。肺部堵住了,气机不畅,死胎自然排不出,又不能进食补充体力,自然越来越虚弱,时间久了,就酿成大患。这便是堂婶眼下昏迷不醒的原因。”
“我刚才开的方子,可以清热解毒,消除肺里的肿块,这样肺气一开,堂婶就能呼吸顺畅,气机正常运化,下焦的死胎也能正常排出来了。等上焦下焦都顺畅了,这病自然就痊愈了。”
她声音不高,可众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听她说话。
一字一句,都言之凿凿,并非胡诌的。
这下子,众人看庄明宪的眼光更加不同了。
二房老太太医术高超藏而不漏啊。
老太太也懂医理,听了庄明宪的一席话,又接受到众人震惊歆羡的眼光,脸上立马露出几分骄傲,脊背也不由自主地挺的直直的。
她早就说过,安安最是个聪明的。
她是读书绣花不行,原来天分在医术这里。
爹活着的时候,一直为她性子燥,不能继承吕家的医术而失望,如今看来,他们吕氏后继有人了,医术绝不会旁落了。
老太太嘴角越扬越高,心里十分欣慰。
庄明宪却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她只在意自己究竟能不能说服庄书宗:“宗堂叔,你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我明白了。”庄书宗正色道:“我这就去给你婶婶喂药。”
庄明宪最怕他因她年纪小轻视她,冥顽不灵,见他愿意用自己开的药,不由松了一口气:“服药后堂婶会产下死胎,她现在昏迷着,找个稳婆帮忙会保险一些。宗堂叔,虽然这次孩子没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宗堂婶,你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庄宗书点点头,去厢房看妻子去了。
庄书宗给昏迷的宗大太太喂下两剂药,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宗大太太身边,到了傍晚,宗大太太果然发作,在稳婆的帮助下,产下一个已经腐烂的死胎。
也就是说,庄明宪是对的,错的那个是张老大夫。
这一世,她绝不会嫁给傅文,还要离他远远的。
只要傅文与大姐说亲的时候,她不从中参合,傅文自然会得偿所愿,娶到大姐。
庄明宪垂下眼皮,慢慢地说:“祖母,我明白了。那你以后也别跟祖父吵架了吧,那样祖父就会更加喜欢我的。”
说完,她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想到丈夫那个样子,心里就憋了一口气。
她半天没说话。
“祖母,你答应我!”
庄明宪一着急,眼泪就涌了出来。
老太太心软,立马答应道:“好好好,莫哭,莫哭,祖母答应,答应你就是。”
庄明宪摸了摸脸上的眼泪,突然呆住了。
她有病。
又犯病了。
她特别爱哭,紧张了会落泪,激动了会落泪,生气了也会落泪,高兴了也落泪,就是打个哈欠,都会泪眼汪汪的。
所以,她得了个“泪美人”的称号。
叶茜不喜欢她,总是以此来攻击她,说她小性、爱恼,学了小家子做派,动不动就哭闹,衬得别人都是坏人。
便是她们吵架,叶茜也会冷嘲热讽道:“怎么了,宪小姐以为真的能一哭三分理吗?”
其实她根本不想哭,但眼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朝下落。
后来,她跟着师父学习医术,才知道她这是一种叫“泪溢症”的病,是先天气血不足所致。
因为她早产,不是足月生,跟祖母在一起,又娇气不愿意好好吃药,祖母只觉得她弱,并没有其他问题,也就不勉强她了。所以,她的先天之气并没有补足。
泪为肝之液,肝肾亏虚,精血不能上荣于目,目失濡养,泪窍空虚,不能约束泪液。
所以,情绪一激动,眼泪就会吧嗒吧嗒朝外落。
先天不足治疗的最好时机是在七岁之前,七岁之后再调理就很费事了。
前一世,她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把这个毛病治好。
现在,这个毛病,竟然又来了。
她不想再背着“泪美人”这个称号了,不想再动不动就落泪了。
她要立马给自己调理。
在治好病之前,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心平气和,不要有太多的喜怒哀乐,不要牵动情绪,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眼泪。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对祖母说:“既然如此,那明天我去看望伯祖母吧。祖父说她都气病了,既然是我的错,我们不能失了礼。”
“不行。”老太太一口拒绝道:“你头上的伤还没长好呢,你别去,明天祖母替你走这一趟。”
庄明宪知道,祖母是很讨厌长房伯祖母的,可她却愿意为了她犯的错向自己最厌恶的人低头。
庄明宪心头钝钝的:“不要,我做错了事情,还是自己去吧。那我明天不去,过两天等我头上伤口好一些了再去吧。”
孙女打小就没了父母,又是早产,因此她格外疼她,甚至说有几分溺爱。但是她从不会因为溺爱就毫无原则地惯着她。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安安最后也一定会承担错误,赔礼道歉,但那是在她的教育哄劝之下的。
如今,安安愿意主动承担,她这个做祖母的看到孙女有这么大的进步,如何能不高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