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文蓁今个儿,刚出承安居的院门,便见着一道眼熟的身影飞速飘过。
是傅徵。
高来高去这种事儿,晏文蓁碰上过几回,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今次却颇有些不同。
一来,傅徵惯是喜欢夜里出动的,这会子天还没黑,就撞上了人,还是头一遭。
二来,这个方向,……,晏文蓁眉头微蹙,这好像是…玉香阁?
玉香阁单独位于府中西侧,并不通他处。那里,不是杜夫人住处?傅徵同杜夫人,莫不是还有什么牵扯?
晏文蓁犹疑片刻,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迈步。
……
踏入玉香阁,闻得些许轻微交谈声,晏文蓁竟是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
可是,天呐,这竟是让自己听到了什么?
……
杜夫人,父亲的妾室,竟是北胡的人?
胡人的手竟是伸得这般长,竟是可以染指大周官员后院?还是一地之长,封疆大吏?
父亲他可否知晓?傅徵又是怎么知道的?
……
傅徵,她,她这,这竟是在和北胡谈条件?
燕北防线?声名赫赫的燕北防线?她竟是有了破解之法?还竟然打算告知胡人?
依傅徵话中之意,她竟是欲借异族之手,推翻周氏皇族,诛灭秦氏贼子?
不,不,不会,晏文蓁脑中迅速浮现出与傅徵相处的点滴,半点兴不起怀疑她的意思。
内斗始终是内斗。内外之别,她分得清楚的。她不会做出引狼入室、不计后果的疯狂行径的。
报仇不是这么个报法的。
……
晏五?晏五是什么个意思?
晏文蓁越是听这两人交谈,越是心惊。心间渐渐染上寒意,手心一片湿濡。
这两人,这两人,按着这两人话间的意思,是这个叫做晏五的人,为了追逐权势地位,主动攀附勾结异族,放弃名姓,杀害兄长,取代死人的身份。
这个叫做晏五的人,是世家庶子,有着汉家名姓,却投效胡人。不做堂堂正正的人,却宁愿去当胡人眼中的狗。……,很是不堪。
这个叫做晏五的人,他,他,他姓晏,他待在燕地二十余载,……,他是燕州刺史,他身兼燕北都督。……
她们说的,她们正在说的这个人,是…是父亲?
不,不可能的。
晏家,晏家从未听说过一个叫做晏五的人。父亲他一向忠君爱国,心系社稷,虽说颇为热衷权势,可是,可是,父亲说过,要实现肃清天下之志,当先有肃清天下之权。父亲他,纵使用了些许权谋手段,也不至于同胡人有关。
傅徵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搞错了什么?是不是胡人挑拨?
还是说,……,傅徵她从来也是将父亲视作敌人,欲除之而后快?她似是不止一次讲过,她不信父亲,她要信,……,信的也只是自己。她从来也是把自己,同父亲,同晏家,割裂来看的。
……
晏文蓁屏气敛声,死死地控制住自己。
……
而与此同时,这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内容声声入耳。
北胡许诺,许诺傅徵执掌燕地,许诺傅家燕北称王。
……
那个女人,道,不接受胡人皇帝的,不接受胡人统治的,是迂腐之辈,是违逆天道。
她身为汉人,却投靠异族,为异族效力,背国弃家,数典忘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
而傅徵,傅徵,她竟是毫无反应?她竟是答应了胡人条件?她说合作愉快?她当真准备助胡人入关?
……
晏文蓁这一下子气血上涌,再也无法保持理智。
按捺不住,猛地推开房门,一眼望向那个熟悉的身影,死死地盯着那人,不由质问道,“傅徵,你在干什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却见那人,悠然侧身,转头督了一眼自己,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自己怎会寻到这里,还若无其事地加上一句,观自己气色似乎不是很好。……
怎会寻到这里?那是因为你形迹可疑,跟着你来的。
气色似乎不是很好?不是似乎,是肯定。是肯定要被你气死了。
你是不是要给我解释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
晏文蓁深吸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傅徵,你告诉我,你方才,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晏文蓁双目圆睁,不肯放过这人脸上的丝毫神色变化。然而,却是徒劳。
这人依旧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毫无起伏地开口,“知道啊,我自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我傅徵,从不做无谓之事。这一点,文蓁你该是明白的。
至于我在干什么,看你这般样子,……,呵,你不是应该都听到了嘛?”
“你……?!”
晏文蓁音调陡然拔高,“你当真堪破了燕北防线的破绽?你当真打算告知胡人?”
“嗯,不错。如你所言。
其实,我也不妨这么说一句,这世间,最有可能,能够吃透燕北防线的人,那…便是我傅徵了。”
“你前段时间,说是在钻研燕北布防,说是在翻阅你父亲留下的资料,……,你,你就是在做这种事情?
这可是你父亲的心血!你要拱手献与敌人?”
“傅家人的东西,本该就是由傅家人来处置。
我爹不在了,与其由小人蠢材占据践踏,那不若毁了它。”
“……”晏文蓁忽地一滞,思绪飞转,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