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沈文蓁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问,“长幼有序,这是您当日殿前所言。待三位王爷婚事定下,您,打算如何同朝臣交代?”
程知心下一跳,慢慢抬头,只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撑着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面上一派仿若英勇就义的表情,目光灼灼,双手掩在裙角两侧,似是揪着一角。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我。程知的眼中盛满了温柔,四肢百骸都充斥着喜悦的意味。她问出来了?她在紧张?她很在乎?
程知强压下胸中似要喷薄而出的笑意,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开口,“那你以为,当如何是好?”
“陛下?”沈文蓁没料到她竟是没回这话,还把问题踢回给自己。不过话已出口,沈文蓁便按自己心意说了。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身系社稷国运,自当承继宗庙,册立中宫。”沈文蓁抿抿唇,艰涩开口,“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历来女子生产,危机重重,陛下当择内外安定之机,至少等到朝堂肃清,与赵王赌约分出胜负之后。那时,内无贼子,外无强敌,陛下当无忧也。”
“是这道理,可现下大臣相逼,该如何应对?”啧,这可不是我真正想听的。
“欲胁陛下就范者,一以周礼安为首,或恪守礼制,或为阻挡改制转移陛下视线;一如许济昌之流,欲谋中宫之位。后者可以利诱之,与其周旋。前者势单力孤,不成气候。”沈文蓁说到后面,却是呐呐不能言。根本没有什么可拖延的理由,能想到的都被赵珵用过了。
“纵横睥睨正是陛下所长,只要陛下不首肯,自是无人可如愿。”还是踢回给赵珵,反正,她这么厉害。
“喔?既然册立中宫乃是必然,留后嗣承继是君主职责,那么早与晚又有何区别?成婚是一回事儿,生子又是另一回事儿。有人为阻挡改制,以大婚来转移我视线,那我也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中宫之位引他们行事,来减少新法推行阻力。如今正值改革初始,有中宫之位吊着,岂不效果斐然?说到利益,哪个能比得上家族中出一个下一任皇帝生父?”
“陛下?”沈文蓁闻言,霍然瞠目,不敢置信。这人竟真的打算拿自个儿的婚事做筹码?
“嗯?怎么?”
“陛下素来骄傲,率性而为,如今却打算妥协,为人掣肘?”
“文蓁,政治从来都是一场交换与妥协的艺术。婚姻,亦可用作于此。”
沈文蓁哑然。是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答案么。她天生帝王,她雄才伟略,这是她实现大业的手段,这是她想要的,她,她是乐意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偏偏会一厢情愿地认为赵珵不会这么做呢?
沈文蓁神色数变,却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勉强压下思绪,自己是她的臣子,既是君上所愿,自当为她分忧。
“陛下可有人选?”
程知双眼微眯,“你觉得呢?”
“若要联姻,严家已无必要。一则陛下信重严家,严家全心效命。二则陛下将为康王与严氏小姐赐婚。严氏嫡长孙严煦虽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却不合适。
能与严公子相较者,许氏嫡长孙许世颐算是一个。此人风度翩翩,才思敏捷,容貌秀美,名冠京都,有玉面郎君的美誉。而许氏,陛下似乎颇为看中。之前有拨除之机,陛下也留了手,想必是另有想法。只是,先帝一朝许氏盘踞朝堂二十余载,许济昌野心勃勃,若是再为外戚,日后恐怕不可控制。
其余世家子弟,各有千秋,但看陛下选择。只是,若是名望不够,怕是无法达成陛下预期的效果,于改制无甚用处。”
程知失笑,“文蓁,按着你这么一划拉,京都子弟被你筛了个遍,就没一个合适的嘛。你,是不是不想我成婚?”
“我哪有?我……”
“呵,”程知打断了沈文蓁的支支吾吾,笑着道,“我方才还没有说完。婚姻也可以用来交换与妥协,除非,有特别的理由。特别到,我愿意为她披荆斩棘,扫除一切障碍。这叫做,原则之下必有例外。”
“啊?”那你问我做什么?耍我么?
“那陛下有没有例外?”
“自然是,”程知拖长了音,“有啊。”
接着,眉梢一挑,双目定定地锁住那个人,“只是要看那个例外领不领情了。
都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可我赵珵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需要与哪家交好?改革这种事儿,推行顺畅没有阻力固然是好,可是难道遇有磨折问题便要收手停滞么?自是要迎难而上,攻坚克难的。
当婚姻脱离了利益交换,而专注于婚姻本身的时候,这便是例外。只有那个人,只是那个人,于千千万万人之中,她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不会因利益纠葛而权衡犹疑,不会因价值得失而挑拣比较。遇见她之前,从未想过成婚;在一起之后,绝不会后悔。
这便是例外。”程知的目光深邃裹着炙热的火光,似是要喷薄而出。
沈文蓁甫一接触到这样的目光,心尖为之一颤,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正如早就生根发芽的种子突然遇到阳光雨露,便再也遮挡不住勃勃生机。这种子会破土而出,会生长壮大,终有一日会成参天大树。
沈文蓁垂下眼帘,不敢深想,只是问道,“陛下这是有意中人了么?在陛下身侧日久,竟从未发觉,是臣失职。”
“呵,”只听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