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梦魇。
阿娇猛然惊醒,那浑身被烈火灼烧的疼痛和窒息感仿佛还在。
“谢天谢地,我的心肝儿哟,终于醒了!”一道温柔中带着紧张担忧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阿娇转头看去,便见一端柔妇人正手持油灯,披衣坐于床沿,伸手以绢帕为她擦去满头的冷汗。
她怔愣片刻,才渐渐回神。
重生已经一年有余,却总还是觉得如梦如幻。
身旁的妇人,便是阿娇的母亲,赵国翁主刘婉,现任赵王刘真同母妹,嫁给她父亲赵况已十余年。
赵况虽无官职傍身,却系战国时赵国国君后裔,家族世代居于邯郸,势力庞大,拥有田产百万,为人疏朗旷达,豪杰仗义,与赵王交好,因尚翁主。
目下,应舅舅刘真邀请,她正与父母弟弟居于赵都邯郸王宫内。这几日,因她时常梦魇,母亲便来伴她入眠。
刘婉为她擦干汗水,又将油灯递给侍女,端水来递给她。
阿娇正渴,接过便一口喝完。
刘婉轻抚着她凉凉的脸颊,担忧道:“你自上月遇那神婆,便时常梦魇,才多大的孩子,哪经得起这样折磨?阿母明日带你去请平安,可好?”
阿娇今岁满十五,上月才行了及笄礼。礼成后路遇神婆,回来便常有噩梦。
那不仅仅是普通的噩梦,更是她前世短短十七年人生的凄惨下场。
方才那场大火,那柄长剑,便是她生命的终结。
然而,一切似乎又因为她的重生不一样了,那神婆,便是变化的开端。
前世,神婆当着她和母亲两人的面,给她下了“天煞孤星”四字谶语。
而这一世,神婆说的却是另外四个字:前路未卜。
这是否意味着,她有机会改变这悲剧而短暂的一生?
……
阿娇摇头:“阿母不必挂心,我只是初来天葵,有些体虚罢了,不碍事。”
刘婉一听,旋即怜爱的笑了:“我家阿娇是大姑娘了,今日你舅母还说,明年阿满二十,便可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阿娇的舅母赵王后,生世子刘满,明年便到及冠之年。
阿娇自小随其母,以貌美而名扬河北,那句“河北数阿娇,南阳姜女俏”,说的便是当世两大美女,南阳姜婵和河北赵阿娇。
赵况与刘真交好,从小便为阿娇与刘满定下婚约。
阿娇想起梦里的事,隐隐恐惧。她明白,这婚事注定成不了。
如今,长安城里,大司徒景旭刚刚废掉幼帝,登基称帝,改国号为“丰”。
他锐意改革,首要措施,便是裁撤汉室刘姓诸侯王。
舅父刘真的赵王之位行将不保,若不出所料,消息明日便会传来。
随后,便是刚刚在洛阳称帝不到一年的新元帝刘安,派大司徒刘昶攻打长安,并陷害他致死。
刘真袖手旁观,任刘昶被围而死,因此与刘绍结仇;而后他又悔婚,将阿娇送至洛阳,与刘安为赵夫人,导致赵况将来因女不肯降刘绍,最后战死。
“阿母,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阿娇伏在母亲怀里,一点也不想再提婚事。
原本刘满与阿娇从小一处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是经历了前世,现在的她,对这个表兄再无遐想。
“怎么了?舅舅家不好吗?”刘婉搂着女儿,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在哄稚儿入睡。
阿娇撒娇:“这里哪有咱们家自在?”
赵家土地广阔,屋舍俨然,虽不如王宫华美宏伟,高台广厦,却胜在淳朴自在。
更重要的是,她想劝父亲救刘昶。
河北尚不在新元政权的掌握下,景旭也自顾不暇,不必担心他们会发兵征讨。
舅舅刘真向来重名重利,又贪生怕死,喜欢明哲保身,偏安一隅,根本不可能出手,她只能寄希望于父亲。
赵家人丁繁盛,有游侠仆役千人,绕过赵王,出城救人,并非难事。
救了刘昶,至少不会与刘绍为敌,刘真也会因此与刘安结怨,绝了用她来讨好刘安的念头。
刘婉揉揉她娇嫩的脸蛋:“是呀,再繁华的地方,也没有自己的破屋子好。明天我就去同你父亲说,咱们回家去。”
……
第二日,阿娇一大早便起来,催着父母去向刘真辞行。
长安来的废诸侯王的策书过了午时便会到,晚了便走不了了。
刘婉只当她想家,而赵况又一向宠爱女儿,总算赶在午时前,向赵王与王后道别上路。
临别前,世子刘满来送行,眼巴巴望着早早坐入马车里的阿娇,只盼能多看一眼。
然而阿娇自始至终都在马车里,并未露脸。
上一世,刘满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如命,绝不会任父亲刘真将她送到长安。然而当刘真随口编了“得之可得天下”的谶语时,刘满却退缩了。
娶了阿娇,便是有心谋天下。
他为求自保,亲自随父亲将她送至长安城,甚至亲手将她送到长乐宫中,新元帝的寝殿。
当时他如何说?阿娇记得一清二楚。
“你便当是为了我吧。这情,我此生不能偿还,容我来生再还。”
如此,她看清了这位表兄自私懦弱的真面目,心灰意冷。
……
赵况与刘婉只当她是害羞了,并未多说。
倒是弟弟赵弇,调转马头到马车边,好奇问道:“我记得阿姐与世子表兄向来亲密,怎如今倒显生分了?”
阿娇抿唇道:“从前我年少不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