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阴损柔和的计划已经落败,如今只能直来直去了,她一定不可以错过这最后一次机会。
玉言咬一咬牙,上前抱住温飞衡的头颅,宁澄江自发自动地帮她抬脚。两人慢慢挪到御河边,玉言稍稍停滞了一刹,继而果决地道:“动手吧!”
两人同时一扔,只听扑通一声水响,温飞衡的身体落入御河中。此处地势陡峻,水流甚急,温飞衡不一会儿就随水而去,颅中冒出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河水,但终究也被冲刷得无影无踪。水流重又变得澄澈干净,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渣滓。
玉言极目远眺,只看到渐渐远去的一个小点。她曾经深爱过、也深恨过的人,终于从她的生命里远去,从此再也不能回到世间。
她忽然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松快,仿佛喝多了美酒飘飘欲仙,尽管她的舌头仍微微发颤:“我们走吧。”
宁澄江握住她的手:“你放心。”他温柔沉静的目光总能给人力量。
玉言微笑起来,“是,我终于放心了。”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温府,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她也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不过杀了一个人,仅此而已。
温飞衡三五日不归家乃是常事,再长一些就有些可疑了。府里的人都泛起嘀咕,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温平候早已铁了心不理会这个儿子,只做不知。
他不找儿子,儿子却自己找上门来。下游河滩上有人发现一具尸身,虽然在礁石上冲撞得面目全非,衣裳依稀还可辨认。有跟温飞衡一起赌过的人认出那身衣裳,觉得是个邀功的好机会,便主动把人送过来。
温平候赏了那人一大笔银子,打发他走了。他看着地上白布裹着的尸体,这是他的儿子,他的骨肉,他曾经的骄傲和珍宝,后来却成为他胸腔里堵着的一根刺,让他寝食难安,现在这根刺终于拔除了,却留下了一个血窟窿,再难愈合。
有一滴泪将要从他眼里滑落,却终被他硬生生地收回。温飞衡微微闭上眼,声音有一丝哽咽:“抬进去吧。”
玉言闻讯赶来,抱着丈夫哭得梨花带雨,人人都觉得不忍卒睹。众人千劝万劝才将她劝回屋去,不敢再见到这副悲惨景象。
温夫人却比她镇定得多,她得了消息后只问一句:“可知是什么缘故?”
温平候叹了一口气,“我细细问过那日的人,并不曾听说他与何人起挣扎。只怕是喝得烂醉才跌进河里,头上的伤怕也是在礁石上撞的。”他转过头去,恨恨地道:“我劝过这逆子多少回,只是不听,现在是老天爷不肯放过他!”
温夫人默然,只道:“老夫人又病倒了。”
“这又是哪个没眼色的走漏的消息,罢了,罢了,少不得我过去看看。”温平候忧心忡忡地望荣福堂而去。
这里温夫人却轻轻蹲下身子,将头挨在白布上。那白布经过腐水的浸润,已然脏污不堪,她却浑不在意,仍旧轻轻蹭着。她的脸上仿佛有水光闪耀,像洗漱后没擦干的脸——仔细一瞧,那水迹原来是从眼里流下来的,冲刷得脂粉透出一道一道的印痕,像大雨后泥泞的车辙印。谁说她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老夫人的病虽然凶险,慢慢地也就挽救过来了,她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连丈夫都死过了,死一个孙子又算得什么呢?她虽然很疼爱他,如今没有了,大可以把心思放在另外两个孙子身上。这下可高兴了胡氏,因为温飞衍不在家,只好她的丈夫温飞衢过去侍奉。老夫人虽然讨厌这个孙媳,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时间是抚平一切伤口的良药,任何事情都可以逐渐淡忘。温平候两口子伤心难过自不必提,可他们都是刚强有决断的人,哪怕再难受,也要将一切不快压在心底,况且生活终究是要往前看的,偌大的一个温府,总不至于围着温飞衡一个人转,日子总得慢慢过下去。
只有玉言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以泪洗面,那份儿凄凉就不用提了。众人虽然看着不舒服,却也很能体谅:她才死了娘亲,转眼又没了丈夫,叫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如何支撑下去呢?
今年的年关过得格外没精打采,连最俏皮的胡氏也不敢说笑,一顿团圆饭也吃得静悄悄的。玉言勉强啜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垂着头告退。众人都很明白:再好的饭菜,对失意人而言也是没有滋味的,因此也无人怪罪她。
玉言回到房里,才舒了一口气,老实说,成天装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也是蛮累的。虽然她成了寡妇,其实她一点也不在意,但若她表现得像没事人一般,难免旁人会疑心到她头上,毕竟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说也奇怪,虽然她做了这样一件恶事,心上却没有任何不安的感觉,睡梦里也不曾有恶鬼前来索命。大仇得报,她只觉得痛快,也许连阎王爷也站在她这边,将温飞衡紧紧拘在地狱里,不许他的魂魄前来滋扰。
转眼春天又至了,总是春天。这样草长莺飞的天气,是最适合踏青的,玉言却仍旧把自己闷在屋里——她这一生仿佛都将与冬天为邻了。
静宜却偏偏要来找她。也许在这栋大宅子里,她是最关心她的人。她支着下巴坐在玉言对面,百无聊赖地道:“玉言姐,你真的不打算出去吗?”
玉言微笑了一下——在静宜看来却是非常苦涩的笑,“外面有什么好的?”
“有很多呀!”静宜掰着指头数起来,“有柔嫩的青草,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