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崩离孤剑峰上迎来各脉客人的时候,星河一脉的观星台也还有人影在晃动——美景良辰夜当空,观星台上一般只在晚上才会有人,清晨雅静,鲜有客访。
其时已是夏末初秋,山外风声萧瑟,秋意蔓延,山内却是微风拂面,如春似夏。
迎着初升朝阳,碧烟纱在观星台上缓缓张开了双臂,她的脚下是悬崖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雾霭重重的山渊深壑。
她静静站立,形如雕塑,被刻画得完美无暇,闭合双眼的每根睫毛都仿佛经过精心修饰,美艳得让人窒息,孤冷得又让人心生寒意。
她突然跃过观星台的悬崖边界向下坠去,一袭白衣在温暖阳光下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弥漫着雾霭云烟的山谷瞬间被她点燃,荡起层层白光涟漪,呼呼风声中仿佛燃起了真正的焰火。
无人关注的山谷下方亮起数道微光,与碧烟纱身上的光芒应和重叠,旋即一道虹桥凭空出现,穿过峡谷横亘在半山虚空,一边落在碧烟纱脚下,另一边却看不清连在哪里。
碧烟纱轻轻飘落,沿着脚下虹桥步步前行,身旁云烟如有灵性,凝聚不散,裹挟飘舞,隐约间从那云烟雾霭的另一头显露出一个模糊人形。
“阿七,我来了……”
碧烟纱低声呢喃着,脚下突然踉踉跄跄,竟是有些站立不稳。
云雾中的那头好似亮起一道光门,那道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慢慢挥手,像是等到了归人,笑意弥漫。
积年幽寒的山谷在这一刻渐渐有了暖意,整个世界都似在那笑容中变幻了色彩。
………………
半月之后,道清门在自在峰上举行了一场祭奠大典,此刻群山内外气氛哀重,到处挂满了白色长幡和灵布,但众人脸上却不仅是哀戚悲伤,而是有着仿佛朝阳捅破黑暗的东西——这一战过后,道清门上上下下又都有了希望的光芒。
中土各地的诸多正道修士闻讯而来,是时自在峰上的废墟残垣已经焕然一新,但山脉裂缝、草木伤痕、山外焦土仍是触目惊人。
一众正道修士齐聚山头唏嘘感慨,放眼看去,山外满目疮痍,当日大战之惨烈可想而知。
山上梵音阵阵,佛声如钟,正是仍在山中的普陀寺众僧为亡灵超度。
此次背水一战,普陀寺众僧出力极大,本来这十余年间大战连绵,普陀寺与道清门一样元气大伤,甚至开启了护寺大阵隔绝内外,但被陆正暗中游说之后仍是毅然出手相助,可谓是高手尽出倾尽全力。此番能够一举击溃原天行,让魔教阴谋彻底破灭,普陀寺属实功不可没,是以前来祭拜的修士除了对道清门顶礼膜拜外,对普陀寺众僧也是万分敬佩景仰。
眼下原天行虽未彻底消亡,但陆正早已胸有成竹,坦言随时可取他性命,所以在众人看来,由魔教引动的大火已经算是彻底扑灭,即便还剩下一些魔教年轻弟子也已不足为虑。
虽然还有南疆兽神的一年之约,东荒战场的海族浪潮也在肆虐,但于众人而言,胜利曙光已经打破了黑暗,中土正道修士因此一战而士气高涨、战意凛凛,前来会晤之人无不自告奋勇愿为道清门前驱,只希望一年之期时将南疆兽神也一举击败。更有甚者,直言一年踏破南疆、两年剿灭东海妖族,众人闻言哈哈大笑,但无一不是万分憧憬。
正所谓:动荡浩劫终有尽,战鼓声息尸骨累,正道长存灯不灭,不叫宵小称霸王。
纷纷攘攘中,为期三日的祭奠大典落下帷幕,送走一拨一拨的来客,道清门上下又慢慢冷清下来——当年七脉门徒弟子万余,如今上下只剩半数,看似仍是中土正道中流砥柱,但内里伤痕仍需慢慢恢复。
是夜,星河峰上的众人照例祭拜过丈天七的灵位后便各自散去,只留下守夜的几个弟子还在灵堂之中,陆正一身素缟满面疲惫,旁边孟绍文悄悄扶着他的胳膊走了出去。
“……你这是何苦?”孟绍文的话音压得很低,声线有些嘶哑,“小金子,你已经几日没有合眼,快点回去休息吧。”
两人慢慢走到堂外林边,陆正才示意孟绍文松手,“这几日你又何曾睡过片刻?”
孟绍文盯着他,板起脸来,难得露出一副师兄的威严模样,“你我岂能一样?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费罗他们眼巴巴等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位碧烟纱前辈迟迟没有离开肯定也是找你有事,普陀寺法相师兄那头更是来过好几次!师兄知道你现在长本事了,可自打那天从崩离峰回来你就没好好休息过……”
陆正苦笑不已,“师兄你说的都对,可我确实很忙呐……”
孟绍文愈发严肃起来,“那你破镜之后可曾闭关稳固?一年之期就在近前,你又准备何时闭关修行?”
陆正被问得哑口无言,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片刻后陆正气势突然一矮,扶额叹息道:“孟师兄,是不是大师兄跟你交待了什么?”
孟绍文目光闪烁,一本正经道:“你这什么意思,大师兄说的你听,我说的你就听不得?”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陆正摆出一副认输的表情,连连点头,“你说的我心里有数,但有些事情委实推脱不开……”
两人正说话间,不远处已经有人在喊,“陆正!”
“哎!”陆正这边话头登时打住,冲那边方向应了一声,只见费罗笑眯眯地站在不远,一副热情期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