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熬过了宴会的后半程,月上中天的时候,素和流金终于随丈夫回到了他们专属的营帐。
两人都有些疲累,正按部就班地准备就寝,却迎来了一位稀客。
贺兰端烈的生母陈贵妃突然驾临,不仅素和流金十分意外,连贺兰端烈都面露微诧。
见礼之后,素和流金琢磨着是不是该避开,让他们母子好好说话。结果,陈贵妃主动拉住她的手,将她留了下来。素和流金只得赶紧让侍从看座。
“听说你下午晕倒了,现在感觉可好?”
陈贵妃轻声慢语,慈爱之情溢于言表,素和流金心里觉得暖暖的。
“儿臣无碍,劳母妃挂心了。”
拍了拍她的手背,陈贵妃忽然看了一眼儿子。觉得母亲的神色可疑,贺兰端烈微微皱起了眉头。
陈贵妃转过脸,继续对素和流金说道:“你与烈儿成亲之后,本宫一直想与你聊聊。你年纪这样小,千山万水地嫁到这里,烈儿又是个木讷人,在王府受了不少委屈吧?本宫深居宫中,也没办法照应,真是难为你了。”
“没有,没有!儿臣在王府很好,王爷对儿臣也……很好。”
末一句说得牵强,感觉贺兰端烈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素和流金赶紧低下头,担心表情太于生硬。
她与贺兰端烈是什么情况,陈贵妃心中又岂会没数?只是儿子再不济,她也要撑住他的脸面。对于素和流金的委屈,终究是爱莫能助了。
“夫妻是一辈子的事。你们将来的路还很长,平顺也好,崎岖也罢,重要的是两个人可以同心同德,守望相助。周遭再冷,只要两个人互相暖着,也就没什么熬不过去的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陈贵妃的眼神有些飘乎,握着素和流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素和流金猜她是想到与北泽王恩爱多年却仍称不得夫妻,心里感伤。
“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敛了敛心神,陈贵妃站起来,伸手捋了捋素和流金耳边的乱发。
“围猎始终太辛苦,你身子娇弱,烈儿也不健朗。与其留在这里受罪,还不如早些回去,好好调养身体。”
素和流金凤眼一撑,被这突然的转折弄得摸不着头脑。
这时,一直在旁的贺兰端烈终于出了声,“这是父王的意思,还是母后的意思?”
这句虽是疑问,却十分肯定。无论哪个国家,只有一国之后才配皇子们称一声“母后”。听贺兰端烈直接排除了自己,陈贵妃雍容典雅的面庞上不禁流露出一丝细微的尴尬,但也只有瞬间而已。
“大王已经同意了,让你们提前回永邺。”
没有细说的意思,陈贵妃终于说出了她深夜到访的真正意图。
贺兰端烈也不拖泥带水,当即回复:“儿臣明白了,明早我匀就起程回永邺。”
“也不用这么急……”
“时间不早了,更深露重,母妃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小心别着凉了。”
母子之间忽然变得格外生分,素和流金被夹在中间,除了沉默,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陈贵妃走了,营帐里一片寂静,只有帐外秋风偶尔夹着兽鸣声传进来。
等到两位主子全部躺下,侍女吹灭了灯烛退了出去。
帐外篝火未熄,隔着布帐透过来,光线氤氲却也扰得素和流金辗转难眠。
贺兰端烈仰面睡着,双手交叠在腹部,要是没有他人影响,他通常都会这样一觉到天亮。不过自从踏上秋围的旅途,这样的平静早就被睡相欠佳的素和流金破坏殆尽。尤其是现在,有她在身旁翻来覆去地“烙饼”,贺兰端烈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下午睡太多了吗?”
清冷的声音在深夜有些突兀。
素和流金静了一会儿,怯怯地问:“臣妾吵着王爷了?”
如果说吵着了,她会起身离开吗?贺兰端烈无声地叹了口气,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经过一段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久到贺兰端烈快以为素和流金已经睡着了,她的声音复又响起。
“臣妾连累王爷了。”
听她愧疚不浅,贺兰端烈不由好笑,于是故意问道:“怎么说?”
又停顿了好一坐儿,素和流金才缓缓回答:“如果臣妾小心些,没有弄坏段小姐的琵琶……也不会连累王爷提前返回永邺。”
“本王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提前回去不是正好?”
贺兰端烈说的当然是反话。
秋围的重点从来不在秋围,而是在“伴驾”。如果不能骑射就没有用处,那同来的文臣个个都是无用之辈,北泽王为何还要千里迢迢带上他们?因为能够随侍君王是荣耀,是位高权重的象征。若不是在帝王心里占了一席之地,哪来的机会亲近圣躬?
贺兰端烈此时被遣回永邺,形同失宠。等于告知天下人,昔日占尽荣光的大王子末落了。虽然冰冻三尺非一日寒,但素和流金接二连三表现不佳,间接授人以柄。她觉得是自己让那些有心打压贺兰端烈的人,得了由头。
身旁的被子动了动,贺兰端烈侧头,依稀看到素和流金在抹眼泪。
将视线调回帐顶,他忍了忍,还能止住说话的念头,“你不会以为摔坏琵琶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吧?”
素和流金的动作停了,呼吸有些凝滞。
“她是王后意属的太子妃人选。”贺兰端烈没有继续往下说。
贺兰端显过分偏帮素和流金,只要有心就不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