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透了,佛寺节俭,掌灯不多,远处一片黑洞洞,人走近了仿佛会被吞了去似的。
雪还在下着,时不时顺着窗缝溜进来,大块大块。
素和流金伸出手,感觉雪花融化在自己掌心,不一会儿就满手湿漉漉的。
好像有些太热了……
当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只听身后扑通一声。洛黎竟然碰翻了圆凳,摔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洛黎?!”
素和流金想走近她,却发现自己两腿发软,连站着都有些吃力。一团热气徘徊在肚腹内,火烧火燎。她心里一个激灵,知道要坏事了,于是挣扎着走向洛黎,想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却连累自己也摔了下去。素和流金将心一横,狠手抽了洛黎几巴掌,可她也只是掀了掀眼皮,便再无下文。
“来人!快来人!”
心里越来越慌,素和流金大叫起来,可任她叫破了喉咙,也没有半句应答。
身上越来越热,让人恨不得扒光衣服到雪地里打滚,素和流金强撑着,手脚并用爬到外间,却发现其他侍女也全都躺在了地上,和洛黎一样昏迷不醒。
素和流金汗如雨下,是热的,也是吓的。视线开始模糊了,思绪也变得无法集中,体内的热度被无限放大,残存的理智提醒素和流金,这屋子不能待了,留下就是坐以待毙。她拼着最后一丝清明,一股作气冲向门边,结果还没碰到门板,门就自己开了。
一个黑衣人走进来,肩上还扛着另一个人,似乎没料到素和流金还醒着,四目相对,明显一愣。
“太子!”
素和流金以为自己叫出了声音,其实那名字只在喉咙了滚了半圈便咽了回去。
那人肩上扛着的不是北泽太子贺兰端显又是谁?!
黑衣人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竟把太子往地上一扔,而后飞快地闪出门去。紧跟着门外便传来上锁的声音。
素和流金扑上去,用力想把门撞开,却只是徒劳。
这时,躺在地上的太子有了动静,只见他两颊酡红、双目发赤,明显也不是正常人的模样。
“大嫂?”
视线停在素和流金的脸上,他疑惑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
身上每一根寒毛都在提醒素和流金有危险,可她却像被人点了穴道,半点动弹不得。
感受到她的恐惧,贺兰端显拼命甩了甩头,几乎把脑袋整个儿甩下来。
素和流金的后背顶着门,像只趴在墙上的壁虎,狭长凤眼瞪成了一对铜铃,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法辨析眼前诡异的局面。
终于,贺兰端显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我被人下了药……快……跑!”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可他一边说一边往素和流金的方向伸出手,像是要擒她。
素和流金一个激灵,像只被逼跳墙的兔子,疯了一样往里间逃窜。里面虽然没有门,却有两扇窗。开向院子那边的窗子似乎被钉死了,她拼命尝试,指甲都劈了也抠不开。还好,还好对着的另一扇之前被她打开过,并没有被封住。
一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跑到那扇窗前,素和流金却傻了眼。那窗子不能直接推开,而是只能支开一半的摘支窗。她个头虽小,可要把整个身子从那窗缝里挤出去还是有些吃力。
就在她手慌脚乱地调整姿势,想快些翻窗离去的时候,贺兰端显吭哧吭哧晃进了内室,步履虚浮,气喘如牛。
“嫂嫂……”他又向素和流金伸出了手,“我……”
说话间,他忽然往前一扑,正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素和流金定睛一看,原来是有人绊住了他的腿。
洛黎!
只见躺在地上的洛黎正死死抱住贺兰端显的左腿,同时惊恐地望着素和流金。她也许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护主。
此时,素和流金一半身子已经爬出了窗外,被寒风吹着,被冰雪冻着,可另一半身子还在屋里,被碳火烤着,被心火熬着。冰火两重天,没有什么比她现在的处境更能诠释这句话了。
她想继续往外爬,对比屋内的火热,她更渴望室外的冰寒。可伸出窗外的那条腿,怎么都踩不着实地,探头下看只有一片噬人的黑暗。
贺兰端显站了起来,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一丝清明,赤着眼,蛮牛一样朝素和流金冲来。洛黎依然抱着他的腿,却像一块挂在他身上的破布似的,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素和流金知道自己没时间磨蹭了,两头都是地狱,她宁可选未知的那头。将心一横,她闭上眼睛,彻底翻出了窗外。
一阵极速下坠之后,她总算触到了什么,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像菜锅里的食材一样翻滚颠覆。不时有痛感传来,手臂、后背、腿脚,她顾及不暇,只是下意识护住头面,直到脑后一磕,眼前似有金光划过,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