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天以擦黑,鸟入林,鸡进窝了。娘正忙晚饭,女儿扑进怀里,哇的一声:“娘啊!”就抽泣得倒不过气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母亲正在烙饼,手上还沾着面,她只在衣襟上擦擦手,就抚摸女儿的风尘仆仆的头发,擦她面颊上的滚滚泪水。
这是咋啦,咱闺女在外受啥委屈了?看见女儿委屈的样子,母亲心疼的不行。
爹爹在前堂诊室放下手头的一本唐宋文选,也进来看望女儿了,他说:
“云子,到家了,有啥大不了的事,还有爹娘呐。你哭吧。爹等你哭够了,才听你说,哭吧,哭吧,爹等你。”
他又对妻子说:“他娘,让云子洗洗脸,你让她照照镜子,看那张小花脸好看不?”
说得若云有些难为情了,她又倒在父亲怀里,泪汪汪地说:
“爹耶,龙一人哥又受伤了,从脑袋上取了块炮弹片出来,好险哪,差点……。”
见女儿哭得这般邪乎,他担心有啥意外,听见女儿是因为这个伤恸,他倒反而松了口气。
其实,龙一人受伤,女儿去伺候他的消息他已经从先回来的支前的民夫哪里听说了。他这些天就一直在惦记他们,时间越久他倒越放心,这说明龙一人已经闯过危险期,不然女儿早就回来了。
憋屈了这些天的女儿,就让她宣泄宣泄吧。
打抗战以来,李楠樵就整天和伤病员打交道,紧张忙碌的抢救,默默无奈的永别,已经习以为常,一颗柔软的心也磨砺得坚硬起来。
医者仁心,对所有伤病员,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他都要竭尽全力救治,把他家几代流传下来的秘方绝招都使了出来,但面对一些重伤病人,他往往束手无策,无力回天,他痛恨自己的无能,面对被死神夺走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痛苦不已,恨不得以己之死去替代。
当白求恩大夫到来之后,他领略到了西方的外科技术的先进,他从心底诚服。
他对白大夫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当白求恩见到李楠樵往一个血如泉涌的伤口上喷上药面,流血很快就止住,并且不用缝合,伤口就能很快愈合,而且不留大疤痕,白求恩觉得神奇极了。特别是有一次,一个因救治不及时的战士的腿已高度坏死,白大夫要马上截肢,李楠樵仔细诊看后,斗胆提出保守治疗,白求恩怀疑的看着他,他不放心李楠樵的方案,李楠樵却坚持他的意见,因为他为当年的地下共产党员胡洲治疗过同样的伤病,那时候胡洲的伤情比这还严重。
等着白求恩做手术的伤员太多了,他一忙就把这个李楠樵接手治疗的伤员忘记了,没想到十来天后,经过李楠樵的内服外治,这个战士竟然站立起来能走路了,在奇迹面前,白求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还有叫白求恩大夫叹服的是,当时,外科手术的麻醉药十分缺乏,万般无奈,截肢那样的大手术,不得不不经麻醉就施行手术,看到伤病员的巨大痛苦,白求恩就心疼,好像每一刀每一锯都落在自己的肌体上,他恨不得自己替这些伤病员去受罪!为了挽救生命,他又不得不咬紧牙关施行手术。
但自从他遇到李楠樵后,手术前,李楠樵先给伤员施行针灸麻醉,再请白大夫下刀,奇迹发生了,不用麻药,伤员的疼痛大大减轻,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白求恩大夫感到中国的中医太神奇了!
白大夫对李楠樵佩服,佩服,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不仅是惺惺相惜了。
互相尊重,互相配合,中医西医结合,给伤病员带来了福音。
他们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还手挽手合影留念。
据说,李楠樵先祖的针灸技术得隐居清虚山的南晋葛洪夫妇的真传,一代一代直传到李楠樵手里。又传说李家医道还得益于在清虚山修行的辽代道人陈道义,这都是何等了得的道家医家?尧谷村紧膀清虚山主峰,本就是清虚山的一峪。难怪李楠樵一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授业得道,造福乡里。
今天,李楠樵从女儿的叙述中,他已经明白,龙一人头颅里的弹片已经取出来,她说好险哪,那就是没有危险了,作为一个老医生他心中有数,所以他并不像他的妻子一听就吓白了脸。李医生心里并不着急。
不过,龙一人受伤的消息,又不同于其他人的消息,龙一人两次在他家疗伤养伤,双方都有了深厚的情谊,他对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子有了慈父一般的感情。特别是她从女儿近两年龙大哥长龙大哥短的言谈举止中,对女儿的心事他已窥探端倪。所以,对龙一人的伤情他就分外关切。
等女儿稍稍平静些,他就一遍又一遍的询问龙一人的伤情,女儿见父亲这样关心,心里当然高兴,也就不厌其烦的叙述这几天侍候龙一人的经历。母亲在一旁陪着流泪,女儿倒是反过来安慰母亲:娘吔,都没啥事了,你还着啥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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