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昏,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座城市,街道上人群熙攘,穿梭在人行道上的人群当中,有一道纤瘦的身影,低垂着眼,也不看路,牵着一只雪色的猫,格外引人注目。
穿过十字路口,林纾朝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往前迈进。
在小白猫的引导下。
他看不见!
十八岁那年,高考后外出旅游时,意外出了车祸,磕碰了脑袋,损伤了视神经,瞎了。
父母早亡,祸不单行,车祸后他无缘大学,为医治眼睛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有一个妹妹要照顾。
而今,妹妹已经成年,他也找到了稳定的工作,目前吃穿不愁,习惯了黑暗,日常生活也不那么艰难。
向右拐进一条暗巷,周围的脚步声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他手里握着铜环,前行了几十步之后,与猫脖子连着的套绳不再绷紧,他停下脚步,果然摸到了熟悉的门把,微微勾了勾唇,他推门而入。
这是他工作的地方,名叫破香笺,似乎是一家酒吧。
凉爽的气息扑面,让他受暑气侵蚀的身体舒适地一颤,进门往右前方直走二十步,那是前台的位置,手掌触及冰冷的大理石面,他摸索着找到一只挂钩,将铜环挂上去。
挂钩是为了给他栓猫特意挂上的,这里的老板,人很好。
他低下身去,抚了抚小猫毛茸茸的脑袋,柔软光滑的触感极佳,他又忍不住多揉了两把。
“两位需要点儿什么?”
来自前台小哥的官方问候,一成不变,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他听力格外的好,他很确定与他同时进来的没有第二个人。
林纾抬起头,循着声源的方向笑了笑:“给我一杯白水。”
“请稍等。”
水很快备好,还很贴心地推到了他的手边,温温的刚好入口,林纾端起来抿了一口,低声道了谢。
他在这里的工作很简单,驻唱。
小时候家庭条件不错,学了些乐器,天生一副好嗓子,歌也唱的不错,以前在学校时从未觉得这有什么用,失明之后,倒成了一项讨生计的能力,他曾在街头卖唱,后来被酒吧的老板请来了这里工作。
虽然时间还没到,但他得先去准备着,于是他转身朝着表演台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可以看见,必然会发现被他套在前台的小白猫已经不见了踪影,在那根松垮的套绳边,多出了一道身影,墨发银冠,身着白色云袍绣墨色暗纹,一双蓝色的眸子如透了光的宝石一般,清澈明亮。
与这里现代化的布景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他的脚始终不曾着地。
前台小哥面色如常,对此见怪不怪,盯了他半晌,见他脸色苍白,倒了一杯酒给他。
“……我没钱。”
“你主人买单。”
那人俊脸一黑:“他不是我主人。”
前台小哥:“你老婆买单。”
他脸色更加怪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就着前台的旋转高脚椅坐下,男子侧头看向刚步上表演台缓慢走动的身影,眸中闪烁着极为复杂的光芒。
林纾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下,摸了摸身前放置的钢琴架,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眼睛看不见之后,声音就是他生活中唯一的色彩,触碰着这些乐器,就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价值一样。
这个酒吧里的客人不多,十分安静,尽管他演奏结束时,没有一丝掌声响起,他依然觉得很满足。
七点的提示音准时响起,似琴声,似鸟鸣,在他头顶上旋转着,隐约还带着翅膀扑腾的轻微响动。
老板设置的时钟真是怪。
暗中摇了摇头,他抬手,指尖按下第一个琴键,悠扬的音符传散,渐渐连成绝美的音律,琴声如诉,一曲风霜,一曲愁肠,诉不尽的苦涩。
林纾今天只穿了件月白色短袖衬衫,因多次翻洗看起来有些褶皱,蓝色的牛仔裤也有些破损,朴素的装扮,却并不影响他在舞台上散发的魅力,他闭着眼,享受着由他自己谱出来的曲调,唇角半扬,不悲不喜,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竟比琴音还要扣人心弦。
“弹得怎么样?小喵。”见那人听得入迷,前台小哥突然开口。
男子侧头瞥他,又看了看仍在弹奏的人,一本正经道:“比不上他的萧。”
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他皱了皱眉,又道:“我叫萧暝。”
前台小哥不置可否,“他今天不吹箫。”
所以你是没耳福了。
说着他直接转身将人撩在一旁,去擦他手里早已被擦得铮亮的高脚杯。
萧瞑:“……”
表演台上的演奏仍在继续,入耳的已不仅仅是钢琴声,那人情不自禁地跟着调子哼着小曲儿,萧暝盯了他片刻,淡淡移开了视线。
“他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
“车祸。”
“……”
他头也不回,萧暝知道他故意不肯告知,也没再问。
林纾每天在这里工作两个小时,他就在这里待两个小时,坐在弧形吧台前,大堂内的布景一览无尽。
从实木质的复古式大门而入,离前台最近的就是林纾现在待的地方,表演台下,几张花木圆桌整齐排列,再往前,便是一条看不见尽头,也不知通往何处的长廊,一侧设有简易的楼梯间,供客人去往住宿的楼层,再简单不过的布景,除了那扇大门,连墙壁都没有。
看起来是一家酒吧,其实这里是一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