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摇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慈爱的笑意,“先安排你的事是正经,以后在帝京,什么时候不能过来听?”
十文钱可够他们母子一天吃了。
牛天赐知道他娘其实是嫌贵,但娘养他十二载,所吃的苦掏的力几个大男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他虽然没本事,让娘高兴高兴还是可以的。就说道:“咱们找好住的地方肯定都快中午了,下午去见方先生也不好,不如明一早再起来去拜见,正好下午没事正好出来玩。”
妇人还不想同意的样子,牛天赐又拉拉杂杂劝一大堆,她才笑着点头了。
暗想花钱就花钱,在帝京这地方也好找活做,十文钱应该一天就能挣出来。
下午,良缘戏院场座爆满,就连走廊上都挤挤挨挨坐着二十几个人,众人皆沉浸紧张的剧情之中。
糟糠妻不同于以往的文人戏,冲突明显,唱词简白,好些人都是红着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付出了一切的正妻像无用的枯木一样被那冯生抛弃嘲笑时,场中观众的情绪已经愤怒到极点。
因为这个戏目已经开唱好多天,大家知道剧情,虽然情绪愤怒却也在可控范围内,除开响起些咒骂声便也没什么了,要知道糟糠妻头一天开唱时,去听戏的可有一个妇人激动地爬到戏台上直接甩了唱冯生那人一巴掌。
后来班主出面,让那妇人赔钱道歉才了事。
此时的戏场中不过是响起些咒骂声而已,请了四五个大汉暗中注意着暴怒听众的班主,躲在二楼雅间看着下面平静的场面舒口气。
“这等人就该遭雷劈”,听到这么一句话,班主赞同地点点头,暗想明儿个要不要联合几家戏院抵制一下花容戏班?
托孔班主总是跟人说白锦记就是照着他之前的妻子所作之戏的福,现在糟糠妻一出,满京城都知道他曾经办的那点儿昧心事了,甚至有德州真县来这边做生意的人说当初孔班主的妻子就是姓牛,牛氏在他家当牛做马四年半,他家一好起来却不过半年就把人蹬了,现在帝京出了这个戏说不定正是牛氏报复呢。
如今孔班主的名声,在帝京可比之前响亮多了,不过却是臭不可闻的那种响亮。
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做戏的人谁想放过他?只要把花容戏班挤下来,说不定下一个出名的就是自家。
凉缘戏院的班主正想到美处,下面一声控制不住的嚎啕突然将他吓一跳,忙站起身往楼下一看,原来是坐在门口处长凳上的一个老妇人在捂着脸大哭。
班主看到妇人那枯树皮一样的手,同情地摇摇头,能看这出戏看到哭的,都是与戏中牛氏有过相似经历的人啊。
可怜可怜,班主抬起茶壶喝了口茶,出门叫来小二,让他下去给正在大哭的妇人送杯茶水。
“娘,你怎么了?”牛天赐慌张地拍着母亲的背,隐约知道母亲是看戏看哭的,说道:“这戏不好,咱们不听了。”
说着便要扶着母亲离开。
旁边听戏的人并没有对这对制造出噪音的母子表示什么不满,还有人道:“小伙子,扶你娘出去走走吧,这个戏命苦的女人看了都要大哭一场的。”
小二端着一壶茶跑了过来,倒一杯递给牛天赐:“给你娘喝点,再出去散散心就没事了。”
牛天赐很聪敏,顿时就从戏的情节和母亲的痛哭中判断出,自己小时候曾问过的那个爹,肯定不是死了。
不过这些牛天赐都不关心,他现在只想凭自己的本事,让娘过上好生活。
喂母亲喝过茶,在戏院众人同情的各种建议中,牛天赐扶着母亲走出这家戏院,出门时还听到后面的人一阵唏嘘:“又是一个听戏听哭的,看那妇人年逾五十的模样孩子却才十二三大,莫不是因为生不出孩子在夫家受过很多苦?”
牛天赐没将这些议论放在心上,扶着母亲在街上找家小茶寮进去要了杯茶,让母亲坐好,他说道:“娘,以后儿子会让你享福的,您别难受了。”
牛氏的情绪已经平复,笑道:“娘这一辈子,活得不苦。”
之前那糟糠妻中所唱,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一折没听完时,就知道是她和孔余生那点事儿。
她不知道写戏的人是谁,但她很感激那个人,因为孔余生那本白锦记,她成为整个大庸的笑料,她可以不在意这个,反正从小到大她什么苦没吃过。
她只担心,以后儿子走上仕途,有人会用她这个笑料娘打击儿子。
如今有人写戏给她正了名,让孔余生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人所知,让白锦记这出戏再也唱不开,她就一定要找到恩人好好感谢。
想到听戏时好多人都是既骂戏中冯生又骂戏外孔余生,牛氏又忍不住笑起来。
牛天赐见母亲这样,真担心了,“娘,您还好吧?”
“好”,牛氏笑道,打算等儿子参加过春闱,就告诉他之前的事,这时只嘱咐道:“我儿以后一定要遇恶不避逢善不欺,老天爷可是长着眼睛呢。”
从小母亲就是这般身体力行的教育他这个道理,牛天赐坚定地点头。
牛氏将儿子特地给她要的那杯三文钱一杯的好茶端起来喝了,暗想这个道理等儿子考取功名后她还要去教教孔余生呢。
牛氏从没有想过报复什么,但当初被孔家人那样欺负,心里怎会平?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牛氏真没想到风头能变得这样快,孔余生有个在帝京数一数二的花容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