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一条从天河挂下的瀑布,缓缓倾斜下来,墨迩坐在小院中的石桌旁,看着桌子上精致的茶壶茶杯沉默不语。
他想起了六年之前,见到明月的第一眼,从那一眼开始,他从未有一刻放下过她,然而他却又不敢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因为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在码头求生的人,他无法给她好的生活。
如今,他自觉有能力让她生活无忧,但与她现在所拥有的对比,他能给她的又显得那么低劣。
且,听说她已经定亲时,他就该来的。
墨迩掐住额头,控制不住地一声叹息从胸腔发出。
“陛下”,随同而来的宫廷侍女抱着一条披风出来,轻轻给墨迩披到肩上,小心提醒,“时间很晚了。”
墨迩摆手,示意人下去。
…
顾明月觉得肚子阵阵发痛时,是在半夜,她忍着动了动身子,旁边的穆蕴立即惊醒,支着手臂起来看她,声音都有些微颤抖:“翩翩,你,是不是要生了。”
顾明月轻轻点头,刚开口就是忍不住的一声呻吟:“好像是…”
“我去叫产婆”,未等她的话说完,穆蕴就翻身下床,胡乱捞起衣架上的外衣往身上一披,急匆匆便往外走,“翩翩忍着点,我马上就回来。”
见他脚步踉跄,顾明月提醒:“你别急,这点疼我现在还能忍住。”
她自觉用了很大的力气,其实却很轻微,心神慌乱的穆蕴根本没有听见,他打开门,喊了两声来人,立即有几个丫鬟婆子匆匆忙忙从旁边的下人房中跑出来,院外守着的几个侍卫也连忙进来。
都知道夫人就在这两天要生了,晚上在茶水间值夜的丫鬟婆子有好几个,两个丫鬟快跑着去旁边的院子叫产婆,另外一个丫鬟和婆子跑去房里伺候,还有一个丫鬟和婆子忙着去烧热水。
不用爷吩咐,大家已经自动分好工,其实这些从半个月前于嬷嬷就在交代了。
穆蕴见有人去叫产婆便已转身回房守在顾明月旁边,看着她唇上略微泛白的两个牙印,只觉浑身虚软,如果不是对翩翩的担心支撑着,他早吓得没半分力气了。
握着顾明月的手,他再三告诫自己稳住,抬起另一只手顺了顺她耳边的头发,轻声道:“翩翩别怕,产婆马上就来。”
这时肚子已经不是那么疼了,顾明月看着他,好笑道:“我不怕,你也别怕。”
穆蕴点头。
三个接生手艺最好的产婆已经跟在丫鬟婆子身后快步进来,看到守在床边的相爷,她们都不太敢近前。
“还不过来看看夫人如何?”穆蕴侧身怒道,心中的急躁担忧已经让他完全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
顾明月紧了紧他的手,“你出去吧,我很快就能把咱们的宝宝生下来。”
穆蕴双手捧住顾明月的手,又变成轻声细语:“翩翩,我在这里陪你。”
三个产婆一听皆是愣住,既震惊又担心,震惊的是相爷竟比传言中还爱重他的夫人,担心的是相爷在这儿她们是真怕啊,万一哪里有失,恐怕她们自身还有家人都要没命的。
不过担心很快退去,因为相爷夫人说“你在这里会添乱的”,相爷就一句话都没说地老实起来出门去了。
产婆一个个松了口气,随即上前来安排,一个询问夫人现在疼痛的感觉,一个将帐子完全挽起来,一个接过丫鬟端来的鸡蛋糖水让夫人吃。
穆蕴没有去门外,而是停在外间,听着内室的对话,差点进去拽住那个让翩翩忍着疼吃东西的产婆扔出去,不过他知道,他不会接生,只能握紧双拳任由那些产婆指挥翩翩。
翩翩疼得忍不住喊了一声,穆蕴心疼得站都站不住,扶着椅子无力地靠坐下来,听着里间隔不久便传来的忍不住的呼痛声,他焦急地直想杀人。
那些无能的产婆竟然还一个个不让翩翩喊,听不出来那声音吗,翩翩若不是忍不住,怎会喊出声来?
穆蕴面白如纸,丫鬟端了一杯茶上来:“爷,您喝杯茶定定神,夫人会没事的。”
“滚”,穆蕴压抑低吼,眸中尽是杀意。
丫鬟吓得连退两步,手中的茶杯没有拿稳,就要落在地上,穆蕴的脸色更加难看,挥手施力,茶杯落在地上并没有砸碎,他松了一口气。
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茶杯没碎,不会有什么不吉利的寓意,穆蕴难看的脸色好看两分,对这丫鬟的怒火却半点没有消减:“拖下去,仗三十。”
丫鬟刚要求饶命,旁边的婆子立即上前堵住了她的嘴。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还敢求饶,惹怒了爷,一屋子的下人都不要想活命了。
丫鬟被安安静静地拖了下去,于嬷嬷暗自摇头,这个时候往爷身边凑,自找罪受啊。
注意到爷一直无意识地握着双拳,骨节惨白白的,于嬷嬷就知这位爷紧张得很,想了想也没敢劝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室内的呼痛声越发密集,穆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外间走来走去,实在忍不住,迈步便向室内走去。
只是刚进去闻到一股血腥味,穆蕴脑中一懵,差点晕倒在地,耳中全成了翩翩放大的呼痛声。
穆蕴想要开口安慰,声音却极低。
产婆们正指导顾明月如何使力,根本没有注意到突然进来的主子爷。
却是满头大汗的顾明月看到了,清清楚楚看见穆蕴面色惨白的模样,她一阵心疼,不觉间便咬紧牙关,想要快点完成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