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如果拖到明年……杨庆不禁浮想联翩了。战争如果拖到明年,等于皇帝和改革派们在军事上遭遇了挫折,在政治上陷入了被动,可谓进退失据,焦头烂额,疲于应付,最终不得不向朝堂上的保守派做出有条件的妥协,唯有如此,战争才能继续下去。
既然可以预见到东都政局的发展方向,可以预见到中土局势难以逆转的走向,那么一切皆有可为啊。由此推想到这次元氏、独孤氏、郑氏和杨氏之所以能够结盟合作,肯定与他们对东征战场的透彻了解有直接关系,正因为东征战场出现了有利于他们的变化,所以他们才积极合作,才主动出手反击。
然而,东征前线的皇帝和中枢重臣们,对当前局势同样一清二楚,既然东都能推衍出未来各种可能性并据此做出对策,那么行宫同样会拿出反制之策,皇帝和改革派们绝不会认输,绝不会轻易败在东征战场上,绝不会轻易向保守派妥协,更不会延缓或者暂停改革的步伐。
杨庆不敢走“钢丝”,他的位置太高了,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在没有确实把握之前,他不敢盲目而草率地做出决策。
“既然东征进程已经严重受阻,圣主必然会修改攻击之策,行宫必然要针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危机拿出不同对策。”杨庆叹了口气,“圣主既然能击败吐谷浑,在极为恶劣的条件下赢得了西征的胜利,就有可能在更为恶劣的条件下,击败高句丽赢得东征的胜利。”
杨潜轻轻点头,同意杨庆的说法,“圣主能否力挽狂澜,关键不在于实力的强弱,谋略的高深,而在于上苍的眷顾。”
杨庆疑惑不解,“何意?”
“圣主若想创造奇迹,就必须在雨季来临前渡过鸭绿水,而远征军也就必须放弃步步推进、稳扎稳打的作战方式,转而以精锐主力千里跃进,直捣龙门,直杀平壤,以摧毁高句丽人的都城来摧毁高句丽王国。但远征军能否实现这一目标,完全取决于雨季何时来临,若雨季延迟一段时日,给远征军更多时间,实现这一目标的可能性还是很大。”杨潜停了一下,眼里涌出了几丝悲伤,“如果上苍帮忙,远征军顺利杀到了平壤城下,那么接下来远征军就需要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但是,雨季开始了,大小河流暴涨,洪水泛滥,再加上高句丽人坚壁清野对运输线路的严重破坏,还有那些依旧被高句丽人牢牢控制的重镇险隘对我运输线的巨大威胁,可以预见,我后方的粮草辎重根本难以运抵平壤城下。”
“或许上苍还会继续眷顾我们,今年的雨水量并不大,今年的雨季也不会延长,而高丽王众叛亲离,平壤城不攻自破。”杨庆说道,“西征时,吐谷浑的步萨钵可汗伏允不就是众叛亲离,王城伏俟城不就是被卫府军一鼓而下吗?”
“西海广袤无边,阿柴虏本为游牧,大兵压境之下,为保存实力,放弃王城转战雪山,乃战略撤退,只待养好了伤口,便可卷土重来。”杨潜摇手说道,“高句丽位于半岛之上,弹丸小国,强敌环伺,大兵压境之下,退无可退,唯有与国共存亡。两者没有可比性,远征军若以西北阿柴虏去揣度东北高句丽,则必陷危局。”
杨庆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他对高句丽不屑一顾,对皇帝和远征军还是抱有信心,对奇迹的出现还是充满了期待。
“辽东城距离平壤有一千余里,远征军选锋主力千里跃进,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孤军深入之势,根本得不到后方粮草辎重的支援。”杨潜耐心地解释道,“雨季来临,大小河流暴涨,远征军后续人马受阻,无力跟进,而远征军选锋主力同样受阻,无法后撤,事实上已经被困在了平壤城下,这时候只要出现任何一个变数,比如雨季延长、粮草不济,或士气低迷、军心紊乱,都会导致全军覆没之祸。”
杨庆思前想后,反复考量,最终还是接受了杨潜的观点。
上苍不可能永远眷顾中土,战争也不可能总是靠运气取胜。就目前东征战局来说,不论是皇帝还是远征军的统帅们,都不敢冒全军覆没之险孤军深入直杀平壤,所以,最稳妥的计策还是把战争延续到明年,虽然战争时间延长了,中土付出的代价更大了,但相比最终所取得的胜利,所实现的众多战略目标,这个代价还是划算的。
杨庆终于做出决断,征召人马,出关戡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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