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寿看了看正要反唇相讥的崔赜,又摇头叹息道,“荥阳郑氏深陷危局之中,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疏忽便有灭顶之灾,所以你理解也罢,怨恨也罢,某能做的仅限于此。”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荥阳郑氏现在不要说明哲保身了,连做缩头乌龟都千难万难,这时候你指望他仗义相助,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纯属笑谈。崔、郑毕竟是政治盟友,政治盟友以利益为基础,信义那玩意儿都是用来欺世盗名的,关键时刻就原形毕露了。
“如此说来,你要调用高都公(李公挺)的人马?”崔赜冷笑道。
郑元寿两手一摊,故作无奈地说道,“高都公负责卫戍慈涧道,屯兵西苑,距离东都近在咫尺,距离显仁宫也不足百里,保护东都本来就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某不调用他的军队,难道还舍近求远,从函谷关以西调军回援?”
崔赜大怒,毫不客气地指着郑元寿厉声质问,“莘公,你这是落井下石,还是故意挑衅,要与我崔氏反目成仇?”
郑元寿一看崔赜恼羞成怒要翻脸了,不得不略作退让,“从函谷关以西调兵需要时间,但形势危急,一旦郕公再败,叛军直杀东都城下,卫府的罪责就严重了,所以你告诉某,如果某不调用高都公的人马,又如何以最快速度支援东都?”
崔赜要的就是郑元寿的这句话,当即就把自己献给越王的计策说了出来。郑元寿一听头皮就有些发麻,这事牵扯到秦王杨浩,那就更复杂了,秦王杨浩就是个“祸害”,搞得不好就会惹祸上身。至于把高都公李公挺的防区调整到邙山,以方便他代替秦王杨浩主持河阳都尉府的工作,实际上不值一提,因为这个计策的真正要害之处不是保护秦王杨浩,而是为什么要保护秦王杨浩。
“观公(杨恭仁)是否同意复出?”郑元寿急切问道。
目前在宗室里面,观国公杨恭仁的威望最高、权势最大、谋略更是出众,东都上上下下都看好他,只要他本人不出问题,丁忧期满后,必定进入中枢核心,以代替他父亲杨雄和叔父杨达在核心决策层中的位置,以此来维持中枢核心层中各大政治集团之间的权力平衡。
这段时间不要看他深居简出,寂静无声,实际上两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之内,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也是他身为皇族的使命所在,正因为如此,杨恭仁的突然“复出”也就富含了太多的政治意义,两京大大小小的政治势力会做出各种各样的解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杨恭仁的复出必将牢固越王杨侗的地位,维护和增加越王杨侗的权威,这显然有助于处理当前的东都危机。
然而,从皇统之争的角度来说,杨恭仁此刻的“复出”,某种意义上可以解读为“站队”,而以杨恭仁在宗室中的地位和权势,他在新一轮的皇统之争中早早“站队”,影响很大,这种影响又会造成两种结果,一种是有利于越王杨侗,一种是不利于杨恭仁本人。所以从杨恭仁的立场来说,他也很矛盾,不“复出”可能陷东都于崩溃之危,而“复出”了则有可能陷自己于万丈深渊。
崔赜冷冷地看了郑元寿一眼,“你这是明知故问。”
郑元寿的确在明知故问。观国公杨恭仁若想最大程度的从自己的“复出”中剔除掉“站队”这一不利解读,秦王杨浩就必须先回京。秦王杨浩的资历、威望、权势都不足以帮助越王杨侗巩固和加强自身的地位,但他的回京可以在政治上解读为,危急时刻宗师力量齐心协力共保国祚,这样一来观国公杨恭仁的“复出”最起码在宗室和在圣主的眼里不至于被直接解读为“站队”。如此简单的手段,以郑元寿的政治经验,怎会看不出来?
“风险很大。”郑元寿叹道。
“你对观公没信心?”
“某对观公有信心,但某对观公的敌人更有信心。”
崔赜顿时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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