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回事,叶连翘素来并不十分在意。
〈到大齐朝的头一个新年,家中只得她与叶冬葵和小躲三人,穷得叮当响,即便想吃两顿好的,也有心无力,只能凑活着过;
第二年,叶谦领着秦氏回到月霞村,家里的生活质量得到极大改善,逢年过节,鸡鸭鱼肉也能吃得起了,可是这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她却又失去了从前三兄妹过穷日子时的快活劲儿,过不过年,于她而言好似没有任何区别,只当做寻常日子那般看待。
也是嫁给了卫策,入了卫家的门,她才晓得,连同万氏在内,这母子二人,真个将过年看得极重。
打从十几天前,万氏便已经开始着手置办各种年节里的吃食,门前的泻儿早早摆上几个大坛子,里面是各种腌酱肉,裹着芥卤或是酒曲,稍稍靠近一点,便能嗅到浓郁的香气。
“月里的各种习俗,也自然是要严格遵循的。早些天,叶连翘便已跟着万氏忙活过一趟,到了腊月二十七,洗福禄的日子,便更是一大早就被轰进沐房里,从头到脚洗个干净,里里外外全换过一身新。
沐房里热气蒸腾,叶连翘从半旧的大浴桶里跨出来,穿戴齐整,心翼翼绕过地下一滩水渍,打开门,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非但不冷,反而立时觉得神清气爽。
万氏蹲在水井边洗衣裳,听见声响,回头看她一眼:“可走慢点呀c在沐房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泡热水虽说舒服,却也容易头昏乏力。脚下看准了再迈步子,跌一跤不是玩的!”
叶连翘含笑答应了,往她手边一张,赫然看见大盆里泡着的是她和卫策的衣裳,脸上登时一红,忙上前去:“娘,我来就行。你……”
“可不敢!”
万氏赶紧抬手拦她:“你那肚子正是不稳当的时候。大冬天的沾凉水,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拢共三两件衣裳罢了,我顺手便搓出来……唉。想当初,是无人照顾我,即便身子再重,我也只能挣命。我最晓得这怀孩子的辛苦了。咱家人口单薄,你揣着老卫家的种。若我这当娘的都不能体恤些,你还指望谁去?”
叶连翘心里一阵感动,片刻说不出话来。
≡人家中那鸡飞狗跳的婆媳争执,她竟从不曾经历。这许久以来,万氏亦没给过她丝毫脸色瞧,有些事。就算心里不认同,到了最后。还是会顺着她……
无论如何,能遇上这么个婆婆,实在算是她运道好。
她正心里琢磨的当口,万氏已将她手从水盆里拔了出去,絮絮叨叨道:“你瞧策儿那性子,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这十几二十年,每每除夕守夜,我与他两个便只能大眼瞪雄,有了你,今年家里只怕能热闹许多。”
“他……斜候也不爱说话?”
叶连翘挑挑眉,饶有兴致地搬张小凳在万氏身边坐了:“我还以为是这些年当了捕快之后,因为不得不立威,他才渐渐变成这模样的。”
“什么呀,我跟你讲,他那正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聊到卫策,万氏永远滔滔不绝,面上带着笑:“别家孩子或许内向一些不爱说话,这十分正常,谁像他?小的一个男孩子,才六七岁,坐在那儿脸上没表情,看着就极唬人,以前咱家宗清南县那条巷子里,左右四邻,莫说是孩子了,就连大人,轻易都不敢招惹他——我心里还犯嘀咕呢,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做错什么事,招了个夜叉托生在肚子里!”…
叶连翘一个没忍住,“哈”一声笑出来,点点头:“真个的,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也怕他。”
万氏面上露出一抹温和之色,偏过头去看她,唇角微弯:“自打你进了门,可大不一样了,待我也比从前有耐性许多。这不就是一物降一物?”
“我哪里降得住他?”
叶连翘垂眼笑了笑。
“还有好笑的你不晓得呢!”
万氏用湿哒哒的手抿抿鬓角:“他年幼时,家里日子难过,一年到头,他最盼着的,便是过年这两天。家里没甚好吃食,除夕那晚,能吃上一碗炒年糕,大年初一早上,再有两个鸡蛋,他便高兴了。也唯独这时候,为了吃,他才像个小孩子,肯塌下面皮同我送两句软话。”
“阿策喜欢吃年糕?”
叶连翘甚是意外,转头往灶房里张了张。
千江府一带,到了年节里,都是要吃年糕的,只不过,叶连翘不喜欢那粘腻的口感,总觉得不爽利,对它兴趣并不大。
昨日傍晚,蒋觅云打发人送来一包自家厨子打的年糕,说是请她们一家也尝尝。东西算不得贵重,却透着一股亲热之意,叶连翘痛快收了,转手就搁进灶房柜子里。
那晚回家的路上,卫策便微笑让她花些心思在过年上,那……要是他喜欢吃这个的话,她是不是应该……
“娘能不能教我做年糕?”
她想了一下,含笑问万氏。
“咦?”
万氏一脸诧异:“我不过话赶着话,说到这儿罢了,年糕那东西难克化,这二年家里都不怎么吃它了,你怎地想起……”
“我就是想试试。”
叶连翘眯眼笑道:“娘以前做的是什么口味,甜的还是咸的?”
“是……要做给策儿吃啊?”
万氏倏然明白过来,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倒使得,平日你铺子上事多,难得在家做一两样菜,那小子知道了,心里铁定乐呵。那行,待我洗完衣裳便领你去做,策儿不吃甜,咸的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