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渐渐染上一层隐晦的灰色,乌云万里,云层压得很低,看起来似乎又要下雪。
楚少渊从崇兴门下了马车,一路走回去,宫道两旁来来往往的宫人看到他,莫不是低下头行礼,就是恭敬的说着“奴婢给三皇子殿下请安”。
楚少渊回了云华宫,张德福忙迎上来,轻手轻脚的将他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挂到衣架子上头,笑着道:“您回来了,今儿庄妃娘娘又派人送来了两匹竹青色的刻丝云纹锦,说是给您备着做过年的新衣裳呢。”
楚少渊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暖手炉,转身走进书房,拿起书桌上头放的《大燕志》来看。
张德福将书房的灯掌好了,从张全顺手里端过来两碟子点心跟一碗蜜豆乳酪,“是小厨房按照您平日的习惯给做的,乳酪是皇上赏的,您尝尝好不好吃。”
楚少渊接过来,不在意的搅动几下乳酪,轻声问了一句:“今儿可有什么事儿么?”
张德福躬身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儿。”
他见楚少渊将书放下,铺了一张宣纸,似乎要写字儿,他忙从锦盒里取出一方徽墨墨条,往砚台里加了水,仔细的磨墨,“您让奴才打听的事儿,奴才帮您打听着了,当年云华宫里头失火,宫人们大部分都没逃出来,有一小部分幸免于难的,前几年也都放了出去,只剩下两个人。”
说着,张德福凑近他悄声道:“一个是白姑姑,一个是刘胜平。白姑姑家道中落,也没个地方去的,就留在了宫里,现在在浣衣局当差,刘胜平原本说要将他发配去皇陵那头,跟着一同修建皇陵,可他近几年来身子不好,赵总管怕他死在皇陵,那样可就给天家带来晦气了,才留在了尚衣局。”
楚少渊从笔架上取下来一只小狼毫笔,蘸着墨汁在纸上写了两笔字儿,顿了片刻后,道:“你去派人把他们传到云华宫来。”
张德福点头应诺,起身去吩咐了。
楚少渊提笔,笔势婉若游龙,写的是馆阁体,端正灵气,将给王珏的信写好,用信封封了口,随手拿起放置在旁边的蜜豆乳酪吃了一口,脸上浮动一丝隐秘的笑容,这样甜的东西,也只有她才会如此喜欢。
他将乳酪吃完,放下碗,站起来走出书房,门口的宫人向他行礼,他摆了摆手,走到正殿之中,鼻端冲进来是淡淡的沉水香,混合了一室的暖意,将他心上的烦躁之意压了下去。
云华宫曾经是他与母妃一同住过的,即便大火之后的修缮,也完全是按照从前的摆设修缮的,不差分毫,他走过去看着临窗的花几上头摆放的金鱼缸,伸手取了鱼食投了几粒下去,金鱼摇摇尾巴懒懒的啄了几下,又沉在水底一动不动了,他轻笑着摇摇头,坐到暖炕上,盯着架子床,那一天的情形似乎又浮现在脑子里,他闭了闭眼。
张德福动作很快,没过多就就将人领了过来。
楚少渊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两人,一个鬓角带了花白的内侍,一个则是容颜有些衰败的宫人。
他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直到二人跪着的腿有些轻颤了,才轻声道:“都起来回话吧”
他们二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眼神上却没有任何的交流,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曾经共事过。
楚少渊出声道:“知道我为何叫你们来么?”
白姑姑垂着头回道:“奴婢不知。”
刘胜平却是小心的抬眼看了楚少渊一眼,正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睛,心里一慌又连忙低下头去,轻声道:“奴才大约能猜到一些。”
楚少渊笑了笑,“那你说说。”
刘胜平恭声道:“……十一年前的奴才也只是一个做杂事的小太监,云华宫起火的时候,奴才正在前德门打水,每日宵禁之前总要打好满满的两车水,才够第二天的用度,所以三皇子若是要问奴婢当年云华宫为何失火,奴才也不甚知晓。”
刘胜平说话条理分明,倒是让人很轻易就能够相信。
白姑姑听到刘胜平的话,似乎也明白过来,恭声道:“奴婢当年是管云华宫里头的花草的,当时奴婢正在院子里给花草浇水,没反应过来,就见殿内起火了,奴婢就拿着花洒过去救火,只是被同行的几个姐姐拦住了,说火势太旺,救不得了,奴婢挣脱开,又浇了几桶水,可就像几个姐姐说的那般……”
楚少渊眉头蹙起,他们怎么就断定自己想知道的是这事儿呢?
他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们可知宸贵妃是怎么亡故的?”
白姑姑愣住,下意识的就抬起头,眼睛圆睁的看着楚少渊,意识到自己的逾越,连忙低下头来,嘴里道:“奴婢,奴婢不知!”
刘胜平却依然垂着头,声音之中不见一丝的情绪,平声道:“宸贵妃是得了急症而亡的。”
楚少渊听了之后,只是轻声笑了一声,但那一声轻笑让人听在耳朵里,好像是一只潜伏着的狮子,在暗夜里轻轻发出的摩拳擦掌的声音,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前来咬住猎物的脖子,让他们二人听的瞬间不寒而栗起来。
“是么,既然你们是从云华宫出去的,那现在你们二人可愿意回云华宫来么?”
楚少渊是皇子,是能够直接决定他们这些人的生杀大权的,他们二人哪敢说不愿,忙叩头谢恩。
楚少渊挥了挥手,他们二人便被张德福安排了下去。
他坐在暖炕上沉思了许久,看了眼乌压压的天空,母妃的死在宫中是个禁忌,若不是他当年仗着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