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身上摸出火石递给我,欲言又止,只笑着说:“你若能再来,不管你的义父救不救我,都是我的幸运。”
我忙得顾不上搭他的话,收拾好火堆,急急嘱咐他:“你刚才肯定没吃饱吧?我明早就过来,给你带吃的。你今晚可要挺住,千万别死了。”
他笑着应允,眼神倒比之前亮了好多。
火光一照,我才发现这小子虽是半死不活,笑起来却很是明媚,眼睛里倒像有个太阳似的。
跑出山洞,天色已近乎全黑,没有月亮,山谷间照常升起一层雾气。我勉强辨了辨方向,跃上树枝,穿林踏叶,终于在晚饭时分回到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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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一个寨子,其实不过十几来户人家。大家松散地住着,外层草草地围一圈栅栏,这栅栏也只不过能防些夜晚来偷咬鸡鸭的小兽而已。
山中生活清贫,大家却都自得其乐,于吃穿用度上并不在意。我穿的衣服已算是讲究,一直是顾家嫂子仔细给我做的,针脚细密,但布料是粗布,款式简陋,束发也是和大家一般随意,也难怪王七一开始将我看成个男孩子,后来又以为我作男子装束,还说我女扮男装。
我来到顾家,顾家大哥与义父不知躲去了哪里喝酒,顾家嫂子给我留了饭菜,我便一边吃一边跟她说了刚才的事,她果然埋怨我多事,唠叨起来。
自我记事起,都是顾家嫂子照顾我,几乎无微不至,包揽了我年年四季的衣裳鞋袜自不必说,时常想着法子尽量弄些好吃的零食,也是先给我留足份以后,才轮得到她自己的一双小儿女。义父偶尔觉得过意不去,让她少放些心在我身上,她却总会说:“这孩子本应得到的宠爱又哪能是这区区一点可比的,若是她的娘亲还在……”总于这时,义父就摆摆手,示意她不再往下说,也由她宠着我。
我笑嘻嘻的,任由顾家嫂子唠叨,捧起碗抓紧扒饭。她便又作势要夺下我的碗来:“跟你说了多少次啊,吃饭要细嚼慢咽,端庄文雅,你再这样,哪里像个……”她顿了顿,“哪里像个女孩家的样子。”
我“嗯、嗯”地应着,放下碗一溜烟跑了。
这个时辰,老头子应是还没喝醉,我要趁他清醒赶紧找到他,好好求求他给王七治伤。
一阵晚风拂过,感觉已带些春天的气息。倦鸟都缩在窝中,偶有一阵啼鸣;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天空,如往常一样安详洒下银光。
路过小练习场,阿原像往常一样在那练剑。那一套老头子传授的剑法,他舞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这月下剑舞,蹁跹时若游鹤,雄健时如鹰鸷,煞是好看。然而我却已见过多次,早已没兴趣多看,虚情假意地鼓几下掌、叫几声好,敷衍一下就溜过去了,果然阿原也如往常一般冷脸白了我一眼,并不理睬我。
我并不在意,径自朝寨子西头那棵歪脖树那走去。
还没走到,就听得他们在猜拳“八匹马啊、五条顺啊、六个六……”
声音不打卷,果然是还没醉。
老头子其实不算老,应当算是正值壮年的人,身形挺拔,鹤型螂势,颇有仪态。若不是那一头白发,看起来比顾家大哥也大不了多少岁数。
顾家嫂子说,义父早年是个颇有抱负的人,能文能武,偏偏仕途失意,便带着一群同样失意的人隐居到这归云山。因和人起了纷争,打斗中伤了内力,伤好后头发就全变白了。
他那头白发在月下更显银光,我老远就看见。老头子和顾家大哥坐在树下石头上,脚边放着个酒坛,正端碗欲饮。
我急急奔过去,一把抓住他胳膊,把我刚才救了个山外人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老头子漫不经心听完,又举起酒碗来。
我待要急眼,他放下碗,拍掉我的手,整整衣袖:“明日你带我先去看看,救不救他到时且看为父的心情。你也不要急着操心,没准那人今晚就没挺住,熬不到明天呢,倒省了咱们麻烦,哈哈哈。”
我气得“唰”地一声站起来,酝酿着要踢翻他们的酒坛。
顾家大哥见我要发作起来,眼疾手快地先把酒坛抱起来护住,打圆场:“怎么会、怎么会,你不是说给他吃了你嫂子炒的栗子嘛,你嫂子做的东西,谁吃了都长精神,他肯定死不了、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