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佛莲居正厅的万莲屏扇,再右转,掀起静垂的梨花木制素帘门,便是花遥昏睡不醒的地方。
若不是遇到了贵人,花遥和叶远此刻,都应该是在狱中坐以待毙了。
侍女帮尉迟公子脱了月白狐肷的无褶大氅,挂在床钩上。
尉迟公子拍了拍素色的衣袖,随口道:
“大夫可说了她几时能醒?”
双胞胎侍女福身一礼,其中的姐姐小鸳,眉眼不抬,悉数答道:“少爷,四位大夫都没说她几时能醒,只嘱咐奴婢们尽快给她吃些饮食。”
一位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却劳烦府上四位老牌大夫轮番诊治,既然尉迟公子如此用心,便出了更加用心的人,写了封加急告密信,将事情传到了远在皇城的少夫人那里,酝酿着不安的*。
诚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妹妹小鸯比姐姐多了些灵气,她并不害羞,眼光柔和,敢望着尉迟少爷的脸说话:“听大夫说,姑娘脉象已稳,只像是有心病似的,迟迟不愿醒来,必须先进饮食,稳定体征,才方便接下来的诊治。”
扫地婆子是粗使下人,并不准长时间呆在正屋里,此刻已经告退出了佛莲居,现在屋内除了花遥,只剩下两名侍女和尉迟公子三人。
尉迟公子试喂了花遥一口汤水,可是她面色白如粉,牙关紧闭,唇上也有干皮泛起,竟没什么生机。
他想了想,便看向两个侍女,有些不堪地试问道:“你们两个,有谁愿意……嘴对嘴地,喂她饮食?”
他是少爷,又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就算是为了救她,他也不能自毁清誉,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吧?
两个侍女听尉迟少爷说完,皆是面色绯红,就连先前敢望向尉迟少爷的妹妹小鸯,也低垂了头,齐齐的刘海遮掩住了羞涩的神情。
半晌,气氛尴尬至极,两个侍女都未曾出阁,别说女人的嘴,就连男人的嘴也没有亲过啊,她们怎么会做的了那种事情……
“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
尉迟公子显然是认定了这个办法,虽知金钱不是万能的,却还是以此利诱试试。
这两个侍女,是他在尉迟别院最信任的侍女,凡是因为公事途经杏花小镇,尉迟公子都会叫上她们俩侍奉左右。
可是两个侍女,却还是没有回应的意思。
她们对少爷的女儿心思,她们心里明白,就连门外扫地的粗使婆子都对少爷有心,更别说是她们这些略有姿色的侍女了。
她们还年轻,以后总有上位的机会,她们想着,现在万不能因为贪恋钱财,而被少爷看扁了。
少爷可是蜀国皇城里,排名前十的皇城神迹之一!
尉迟公子看出了侍女们的为难,让少女去给少女渡食,确实羞涩难为了一些。
尉迟公子只得权衡道:“刚才的大婶,或许可以……”
妹妹小鸯闻言,迈出一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姐姐小鸳拽了回来。
尉迟公子隐约猜到,那个大婶可能是有所不妥,他便毫不刻意地探问道:“我听旁人说那大婶有病,不知是不是真的。”
妹妹小鸯诚实地点点头,亟亟道:“好像传染,不能吃她吃过的东西!”
“那我去别的院子里,找个能来给她渡食的婢女。”
姐姐小鸳见少爷如此上心,着急道:“少爷,千万别!这事一旦宣扬出去,就不可能有一个人敢来帮她了,毕竟难为情……”
“少爷,您还是自己来吧!奴婢们出去守着,反正她也醒不过来,事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奴婢们也不会乱说的!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姐姐小鸳听到妹妹小鸯的建议后,顿时秀眉紧蹙,心想妹妹也太冒失了点,怎么能把少爷的吻推给一个野丫头呢,她本还想勉为其难地邀个功,好让少爷青眼相看呢。
她哪知妹妹已经写了密信去京都,早让少夫人火速赶来处理这朵路上捡来的野花了。
到那时,野花非死即伤,哪里还能活蹦乱跳地和她们抢少爷呢?
尉迟少爷听了小鸯的建议,犹豫片刻,才道:“那我……试试看?”
两个相貌相同的侍女已经守在了门外,彼此面不改色,却有心有戚戚,各怀鬼胎,不说话,不对视。
她们望着院内的积雪,那雪都被扫地婆子给翻污了,肮脏的,卑贱的雪,正遥对着屋檐上皑皑无尘,高高在上的白雪。
人命生来自有高低贵贱,坠茵落溷不能自选,但是若不争一争,谁能说地上的脏雪,永远都飞不上高高的屋檐呢?
她们家道中败,来此为奴为婢,要的可不仅仅是赏赐和嫁妆。
少爷的恩宠,她们更想要。
***
佛莲居内,极静。
阳光去留无意,伸着爪子挪动窗影的位置。
尉迟公子凝视着花遥,她的脸苍白如纸,丝毫不生动,她今日静若处子,也浑然不像那日与他一面之缘的花遥。
他认识她,且记忆深刻,只不晓得,她还认识他吗?
这事大概已经过了一年。
那日,尉迟公子在洛城抢了花遥怀里的男孩,男孩当时病得奄奄一息,因为吃了毒蘑菇,男孩不停地吐着白泡沫。
尉迟公子撒了一地的白银子,他告诉花遥,他有钱,他能治好男孩的病,但是不能白花钱,他要收这个男孩当家丁。
花遥没钱医治男孩,只好将男孩交付给了他,却全然不知她交付的人,竟是当朝叱咤风云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