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跑得太急了,在花房门口停下来时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喘气,却在一抬眼时透过剔透的琉璃墙赫然望见绿色苍翠中那一抹青色的身影。心中一喜,喘了几口气后这才推门走进去。
花房一如既往的温暖,她小跑着向秦泊南奔去,秦泊南似才觉察到脚步声,微怔,慌忙收起了什么。
阿依一愣,待奔到他身旁却见他已经望过来。弯着温煦的眉眼。含笑。
他坐在藤蔓缠绕的长椅上,一袭素雅青衣,外披一件莲青色白狐风毛净面鹤氅。没有束发,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披垂下来恍若黑油油的瀑布卷起的浪花,衬着一张苍白却俊美的脸庞,风姿秀逸。温雅如兰。
“先生,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还穿这么少,这样不行,而且你还没戴帽子!”阿依一见此情景立刻反对个没完。
秦泊南温润地笑笑,眸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对面的花盆上,轻声道:
“今天暖和,不碍。坐下来。”他拍拍长椅。笑眯眯地问,“你去哪儿了?”
他很有精神的样子。阿依十分开心,坐在他身旁对他笑说:
“我去厨房跟张妈妈商量晚饭的菜单,今天是除夕,先生虽然胃口差,但除夕嘛一定要吃点好吃的东西!吃好东西过好年来年才能健康,只要到了春天,天气温暖起来,先生就能康复了,所以在那之前一定要好好吃东西攒足了力气!明天就是立春了,所以今天一定要攒足力气!”她双手合在一起,对着他笑盈盈地道,“先生,张妈妈说今天有新鲜的羊肉,我来煮羊肉粥好不好?羊肉粥易气血,补虚损,暖脾胃,冬天吃最好了。先生好久没有吃肉,冬天的最后一天吃点肉吧,我一定会煮得烂烂的,入口即化!”
“好。”秦泊南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含笑说。
阿依被他这样直白地望着有点不好意思,手一拍,笑说:
“还有南瓜饼,先生喜欢吃我蒸的南瓜饼对吧,我已经请人去准备了南瓜来,晚上我蒸南瓜饼给先生吃好不好?”
“好。”他望着她,恍若望不够似的含笑轻声应道。
“还有鸡蛋羹,我想蒸鸡蛋羹给先生吃,虽然我总是把鸡蛋羹蒸老,不过这次一定会蒸得嫩嫩的,不放葱花,少淋一点香油,好不好?”
“好。”他仍旧望着她,眸光带了不易被察觉的浓浓的贪婪,含笑应了声。
“先生还想吃什么?”她继续笑盈盈地问。
他望着她默了片刻,莞尔一笑:“只要是你做的,都好。”
阿依莫名地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嘻嘻一笑,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别开脸,眸光不经意扫过对面的花盆,却见那一双并排开在一起的海棠花,上次欲绽放的那一朵已经悄然开放,明媚娇艳,国色天香。
“咦?那一朵花妖开花了,先生,你看它开花了!”她兴奋地指着那朵美丽的海棠花笑说。
秦泊南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过去。
“可是那一朵怎么还不开呢?明明长在一起,这一朵开了,那一朵怎么还不开?”她狐疑地望向绽放着的海棠花旁另外一朵仍旧花苞紧闭,似比上次看起来还要没精打采的花骨朵,遗憾地咕哝,“是因为天气还不够暖和?”
“那一朵,要谢了。”秦泊南唇角噙着浅笑,望着那一株花骨朵,良久,轻声回答。
“嗳?”阿依在他话音刚落时,心脏重重一沉,发出震耳欲聋的咯噔声,灿烂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紧接着她的肩膀重重一沉,他靠了过来,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这是从未有过的,如此的脆弱如此的软弱,像这样从未有过的举动让她心脏冰凉,明明花房里很温暖,她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顺着脊背直窜上头顶,刹那间,她有种恍若被冻僵了的错觉。
“先生。”不知为何,他的脸离她如此之近,近到能够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她却不敢偏过头去看他,仿佛只要看过去一切就都完了一样。她眼盯着对面花盆里干瘪脆弱的花骨朵,僵硬地笑着,轻唤。
“解颐。”良久,他低声唤了句。
“是!”他说话了!阿依大喜,慌忙应了一声。
“我好开心……”他闭着双眸,轻声笑道,那轻笑声恍若羽毛拂过心尖,带来的不是瘙痒,而是滚热的酸痛,他微笑着说,“开心你能陪着我,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和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很温暖,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温暖也是最绚丽的日子……”
“先生……”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她用颤抖的嗓音低唤。
“作为医者最能看开生死,但生命真的很珍贵,你要好好地活着,自由开心地活着,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希望……”
“先生……”漆黑得恍若干涸的墨块的眸子肿胀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快要从龟裂的缝隙中涌出来了。
“你是个优秀的医者,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不要放弃你的本心……”他说。
似有一股无形的风刮过,青瓷花盆内的海棠花枝微颤了颤,阿依眼看着那只憔悴苍白的花骨朵骤然脱离枝头,直直地坠落在地上!
她睁圆了一双大大的杏眼!
刹那间,仿佛全世界都沉寂了下来,仿佛全世界所有的东西都被淹没在苍茫之中消失不见了,而她剩下的唯有锥心的寒冷与孤寂。
死亡的气息自肩膀上扑来,这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