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我老头子也寂寞得发了霉,今夜权当无聊消遣走一遭,二位去何处?”
顾青山抢白道:“船家只需随便去,离烦恼之地越远越好。”
燕空淡漠地低眸看着他的眉眼,船家亦是微愣却旋即大笑道:“好好好,世间种种烦恼,不如快意恩仇……不如快意恩仇啊!”
船家笑声朗朗地进了船舱,不多时,已为顾青山和燕空拎来好几坛子酒。
“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呼作散仙应有以,曾看东海变桑田。”
船家一人吟诗而来,又一人吟诗而去,料是顾青山和燕空在此也未曾惊扰他的惬意。
“这位船家倒是知我心思,还如此有趣儿,一看便是有故事的。”
顾青山当即抱起大酒坛子,撕开酒封,哗啦啦倒了两大碗,却溅了满桌的酒。
此时海天一色,月华如镜,滟滟随波千万里,照耀着幽暗幽暗的海面波光粼粼如珠如玉,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划破静寂的夜海,咯吱咯吱地响彻夜霄,打岸边晃晃悠悠地驶向海与月的交融之处。
燕空坐一交椅上,接过一碗酒,勾唇冷笑道:“今夜有酒有月,看你还能守住多少故事。”
“好啊!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今夜且看谁招供的多!”
顾青山说罢仰头便喝干一大碗,当即又替二人满上,惬意地伸长腿交叠着搁在桌沿,刚已喝罢四五碗,还未爽口已问起燕空来自何处,得知他是大元国人,顾青山反倒缠着他讲大元国的风土人情。
燕空倒也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说起大元国内的海,气势磅礴可吞天入地,如蛟龙翻腾与天兵天将大战不休;风平浪静时可碧蓝如洗,如邻家少女在浣纱时偶遇心仪郎君,偷偷临水而照,娴静柔美。
说起大元国的男子,便是轩昂伟岸、昂藏七尺的好男儿;说起大元国的女子,便是文可相夫教子、武可冲锋陷阵的铁娘子。哪怕是蹒跚学步的稚童,也爱武刀弄棒。
大街小巷处处张贴何处又新开擂台、何家娘子又比武招亲、何人又为寻一敌手在某客栈久候等事。便是连勾栏瓦舍、茶楼酒肆之地,也时时刻刻不离一个“武”字。
虽说是举国朝野以尚武为尊,但秩序井然,从未因武力之事而引起纠纷祸害,反倒因尚武而推崇武之精神,人人恪守法规,但凡有心思歹毒者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大元国一巴掌拍下去都是会武之人,于是近年来与景国对峙之中,大元国已屡屡占上风,也不足为奇了。
顾青山好一番向往,却又是好一番憋屈,当即连喝三大碗不喘气。
燕空见他眸中郁色更浓,这才打住话头,话锋一偏言道:“若有机会,你我都活着,我定带你去大元国都城最好的酒楼,随你喝个痛快。”
“好啊!不过若我说,因我父亲,你们大元国未必会欢迎我,你又该如何是好?”
顾青山高举着酒碗,微眯着眼看着浮在酒面的月光,忽而一口饮罢,仿佛是连月光都吞进肚子里了,爽快地摸了摸嘴角的酒渍,又大笑道,“反正无所谓,他们都被人害死了,而且……你知道吗?我刚刚才知道他们的死与飞歌门有关……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从来没有,一刻都没有想过为他们报仇!”
顾青山微醺的黑眸闪烁着盈盈的水泽,唇角却笑得如弯弯的月勾,“你信吗?”
燕空微微蹙眉,心里还猜测着他父亲可能的身份,一回眸却被他眼里的那抹泪光揪得心里一阵窒闷……